賈環從小見慣了賈府下人的嘴臉,如何不知這些人内心的想法?心中越發着惱,一時卻也無計可施,便橫挑鼻子豎挑眼地拿小丫鬟出氣。
趙姨娘見他那副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她雖有妙計,卻不敢透露給賈環。且不說隔牆有耳,光是這小子自己就毛裡毛躁靠不住。萬一在他那裡露餡,反為不美。想來想去隻得照例喝罵幾句了事。
賈環見趙姨娘來來去去借着教訓他名頭指桑罵槐,隻覺無趣至極。
王喜鳳從寶玉受傷就知道趙姨娘要出幺蛾子。等馬道婆入府,她更加确信風雨将至。千日防賊,還是家賊,這完全超出她的能力範圍。尤其是,這其中明顯摻雜着賈家的權力鬥争,大房肯定有在其中發揮作用,這越發讓事情變得複雜。
雖然她很想替趙姨娘積點德,可想來想去全是破綻。何況,避過了這次還有下次。這次好歹有僧道來解局,若換了其他手段,禍福難料。行吧,這個雷鋒同志也不是非當不可。
這日晴光正好,王喜鳳有些撫琴的心思,便讓侍書安排起來。
賈家的姑娘們琴棋書畫都是有學的,無論喜好如何,該懂的都存了那麼幾分底子。學完之後興趣何在全憑自己,也不會有人拿鞭子抽着你上進。王喜鳳的琴也就是普通大衆款,并不是大家之作,更不是絕世古琴。當然,這也是相對而言。高門大戶的普通琴,已經比王喜鳳報興趣班時用的那種優越十八條街。
王喜鳳練到現在,其實更多的是愉悅自己。音樂能讓人大腦放空,合适的音樂更能讓人調節心緒。她指法練的一般般,最熟練的還是夫子教的那幾首充門面的陽春白雪。不說她自己,連掃地的丫頭都聽膩了。
她也彈過悠然出塵那種禅味十足的,可惜心境跟不上,跟這莺歌燕舞十丈軟紅也不搭。粗聽還好,卻經不得細品。偏偏古琴要的就是那股子餘韻,失之毫厘,便走了味道。
這日她便換了一曲相對輕快些的。問題是,她才練了小半阙,且不太熟練,不想出錯便要慢慢來,速度一慢,哪裡還有輕快的氣氛?
正别别扭扭地調整呢,園子裡鬧騰起來。
王喜鳳心裡一動,怕不是趙姨娘那幺蛾子破繭而出了?口中卻吩咐婆子出去看看。被打發出去的婆子還沒回來,倒是李纨派的人先來了。隻道園子裡今日不安靜,讓姑娘們盡管待在房中,以免沖撞了。
那傳話的婆子說完又急匆匆往蓼風軒的方向去。
王喜鳳樂得自在。不論多少人想圍上去看熱鬧,反正她不樂意往人堆裡擠。既然是馬道婆的術法奏效,她也不便再彈琴。一時便讓翠墨收了琴,又排開筆墨紙硯。終究占據了探春的名分,好歹替趙姨娘找補些,抄幾頁經書權當祈福。
丫鬟們對于她這種抄經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前些年時常替太太抄經,便養成了這麼個習慣。王喜鳳倒不是喜歡抄經,而是需要每日練字保持狀态,寫啥都是寫,不如抄經,一舉兩得。
打探消息的婆子回來,講得那叫繪聲繪色。琏二奶奶如何舉着刀追着人喊打喊殺,寶二爺如何掙命似的一陣白一陣紅地說胡話,老太太和太太們如何聲淚俱下哭得肝腸寸斷,兩府的男主子們如何集思廣益請大夫,死馬當作活馬醫。
一番彙報下來,院子裡的丫鬟們都聽住了。王喜鳳聽着再沒有新鮮的,便揮揮手,侍書塞了把銅闆将婆子打發出去。
待外頭風聲下去,王喜鳳再派人去問消息。寶玉跟鳳姐已經挪去了王夫人的院子一并照料,府裡早就亂成一鍋粥,請當世名醫的,求神問蔔的,這麼忙亂了兩日,寶玉和鳳姐卻絲毫不見好轉,水米不進,醫藥無果,竟是下世的光景。府裡連準備後事的流程都悄悄啟動了,隻不敢告訴老太太。
姐妹們去探病,也隻得遠遠看一眼,便又退出來。衆人心有戚戚,黛玉早就哭腫了眼睛,便是寶钗也陪着落淚,很是不忍。王喜鳳無奈,招呼衆人出來,重又回園子。
這也是老太太和太太們也哭得不知世事,否則看到主子奴才站了一院子拉開架勢哭,還不知要怎麼鬧心呢。雖說也算是真情流露,終究是忌諱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