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鳳雖然不知道王夫人的心理活動,可領教過無數清宮劇的她在宅鬥理論上已然可以冠姓鈕祜祿,内心的陰謀論buff早就疊滿。無論大家的内心如何,表面上都講究一團和氣,隻要還顧及面子,她完全可以見招拆招。
而趙姨娘對于探春雷打不動每天在王夫人跟前湊趣奉承非常看不過眼。怎麼說三姑娘都是從她腸子裡爬出來的,卻隻巴結太太和寶玉,對她和環哥兒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最紮心的是:連環哥兒都叫她一句母親,三姑娘卻叫她姨娘。這才是她的意難平。
可她哪裡記得這位她在心裡罵了一萬句白眼狼的三姑娘,小小年紀,做的卻是跟她一樣的事情。她們兩個都要在王夫人跟前伏低做小,盡自己的本分,不求額外照顧,隻望有尊嚴地活着。
小姑娘家家,誰不希望有人無條件寵着護着,受了委屈有個可以肆意哭鬧的懷抱,有人能變着法兒哄她開心?可看看趙姨娘怎麼給人當母親的?連對她緊巴巴護在身邊的賈環都是冷嘲熱諷或者口吐芬芳,想必這樣釋放天性毫不矯揉造作的母愛也不是探春想要的。
以探春的機敏,她早知道趙姨娘秉性,根本沒指望能讓這位生母理解她。或者說,她沒有得到過毫無保留的母愛,也沒指望能依靠或者相信任何人。至少,王喜鳳本人要體驗的正是這樣的探春。
想讓一個本就戴着有色眼鏡的人理解并認同你,光靠一張嘴,太難了。有這精氣神,幹點啥不好?
賈府的生活千篇一律,王喜鳳卻覺得自己已經有點如魚得水。她通過不同的視角看同一個劇本,那種依稀知道一點卻有更多謎題要去探索的神秘,真的很難讓人厭倦和反感。
林黛玉進京由賈母一手促成,進府後各種待遇與寶玉無二,二人又同時養在榮慶堂,王夫人這種混迹内宅幾十年的老姜哪能不豎起雷達?婆媳在某些時候是一緻對外,可更多的時候此消彼長,稱一句“對手”也不為過。雖說給三春安排這麼個住處,難說是不是她給黛玉拉仇恨,可這世間最難估摸的就是人心。
即便王夫人隻是随手安排,被從賈母身邊調開的三春無論住到哪裡都會覺得她們不如賈母的外孫女得寵吧?别人或許一笑置之,可探春是個聰明人,她更看的透其中的彎彎繞,心裡難免留疙瘩。
三姐妹被王夫人劃歸大嫂子李纨照管,除了王夫人太忙,照應不到這些小輩,也是幫李纨填補寡居生活的空白。李纨是正經管家小姐出身,賈府精挑細選的長媳,其能力品行都是經過認證的。一朝喪夫,這些個管家理事的本領都被迫歇下,帶小姑子讀書做針線不過是灑灑水。
李纨本就不是鳳姐那種自來熟又嘴巧的性子,人生遭逢大變後更是少言寡語,非必要不開口,非必要不出門。小姑娘們跟她一處學習,真的很能磨砺性子。不然,怎麼三春一個跳脫的都沒有?迎春木讷,惜春冷淡,探春雖活躍些,卻絕不活潑。
别人尚且不提,隻探春就很好品。能在王夫人和趙姨娘莫名的拉扯中長成一個機敏堅韌有志氣的姑娘,純屬老天爺顯靈。多少人将自己的碌碌無為和童年不幸挂鈎呢!
三春這個“偶像組合”也算是同吃同睡,同進同出,閑來無事品茶鬥棋彼此解悶。王喜鳳很容易就代入到這個奇怪的氛圍中。
就好比,迎春跟東府那位常年在道觀打坐修行的賈敬似乎有點緣分,愛看什麼“太上感應篇”,而惜春跟小尼姑智能兒挺能玩到一起去,還有“獨卧青燈古佛旁”的判詞呢!這與文中神秘兮兮的一僧一道倒是合上了。儒釋道這兩位姐妹三占其二,隻剩下“儒”,探春要不要對号入座?
可惜,無論你想修道還是參佛,玩票有玩票的搞法,正經有正經的道觀庵堂,總能讓你滿意。可探春想往“儒”上靠,隻能是玩票。自得其樂也就罷了,旁的便不要多想。不然她也不會慨歎:但凡她是個男人,早出去立一番事業了。
不知她看着寶玉成日在脂粉堆中享樂,大好青春抛費,有仕途不肯走的纨绔樣時,如何在心底為自己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