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府上下為了省親一事,整個年都沒過好。如今大事告一段落,主主仆仆們都松弛下來,喝酒聽戲擺宴席,好不快活。正月裡誰也不想當個無事忙,節奏慢下來,嗑牙的就多起來。
這日閑來無事,賈環過來串門,恰好丫頭們湊在一起趕圍棋擲骰子,賈環便加入進去熱熱鬧鬧玩開了。賈環這凍貓子,跟着趙姨娘耳濡目染,養成如出一轍的粗俗。小時候還能說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可眼見着一天大過一天,卻沒個當爺的正形,不免讓人瞧輕了去。
果然,不一會兒就聽得幾個人大呼小叫起來。王喜鳳早聽得分明,是賈環耍賴,莺兒氣不過回了嘴。這事吧,處理起來還真的挺尴尬。很明顯兩個人都有不是,賈環耍賴沒得洗,可莺兒言語間好一番拉踩,已經是明晃晃的打臉了。即便莺兒不是賈家的仆人,也沒有去冒犯主家少爺的道理。
王喜鳳掀簾子出去,先勸賈環,“環兄弟一個爺們兒,犯不上跟丫頭們計較。些許輸赢有什麼要緊?正巧年節下,我這裡有新樣式的金銀锞子,你拿兩個去玩吧!”
賈環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也不提什麼“你們看不起我,笑我不是太太養的”之類的話了。莺兒依然有些氣鼓鼓的,可她家姑娘發了話,也隻能暫且按下個人恩怨,拿荷包裝了兩個狀元及第的锞子給賈環。這小子可不含糊,東西到手就一溜煙跑了,生怕寶钗反悔似的。
送走了賈環,王喜鳳順帶敲打了莺兒幾句。以奴欺主乃大忌,賈環不鬧還好,一旦鬧起來,誰臉上能好看?莺兒是她的丫鬟,賈環也是在薛家受的委屈,這個鍋她不背誰背?想想都可怕。
房裡剛剛消停些,賈母那邊又派人來請,隻說史大姑娘來了。
賈母跟娘家沒多少來往,偏偏對史湘雲這個遺孤關懷備至,時常接了她來身邊陪伴。如今寶玉身邊的大丫鬟襲人,以前是在榮慶堂伺候賈母的,史湘雲來小住的時候也會近身照顧史湘雲這個侯府小姐。二人關系相當不錯,是給賈家的主子們送禮也不會少襲人一份的那種親密。
王喜鳳住的遠,她到的時候,姐妹們早一處坐着說話。史湘雲嗓門最大,也不知講到什麼好玩的事,邊說邊笑,好不熱鬧。若是個男孩子,隻怕要跟寶玉一樣手舞足蹈起來。
在賈母處熱鬧了一陣,史湘雲各處見長輩,又同惜春一道去看王喜鳳的畫室。王喜鳳的畫工說不上好,隻勝在設備好,正所謂“差生文具多”。惜春偶爾也會來消磨時間,成品比她畫的強多了,可見天賦的重要性。
史湘雲也隻是看個新鮮,自身對作畫說不上高明,故而三個人聚在一起賞畫,頗有些故作正經學大人的模樣。
不知怎地,話題就轉到了寶玉身上。湘雲向來口快,開口就是吐槽,“也不知二哥哥哄好林姐姐沒有。明知她小性,偏要去招惹。唉!他們每天都這麼吵鬧嗎?”
王喜鳳一陣無語。寶黛吵鬧是有結界的,僅限于他們之間,也從不鬧在明面上,算是很體面了。而論吵吵鬧鬧大嗓門,誰也不及她這個史家大小姐吧?
内心彈幕滿滿,嘴上卻不知道說什麼,可上門是客,總不能讓人家的話落在地上。王喜鳳笑了笑,“他們兄妹兩個玩笑罷了。”
史湘雲知道她不肯得罪人,癟癟嘴也就撂開手了。
過了幾日,史湘雲便說要回去。賈母留她多住兩日,慶完寶钗的生日再走。
是了,薛寶钗已到及笄之年。
賈家對孩子的生辰一向低調,生怕折了福氣。而及笄意味着成年,女孩子及笄之後就可婚嫁。辦個及笄禮也是昭告親友:家中有女初長成。賈母此舉,便是這個意思。
至于不少人解讀的賈母想借此提醒薛家早日将薛寶钗嫁出去,别打金玉良緣的主意,那就見仁見智了。也不是誰都有讓賈母出面給過生日的福氣。書中提到的也就張羅着給鳳姐過了次生日,還是衆籌,簡直替鳳姐拉足了仇恨。
賈母既然要辦,鳳姐自然跑不掉這趟差使,前後張羅着請小戲置酒席。各房都看賈母風向行事,賈母送了衣裳玩物作禮,餘者紛紛效從,王喜鳳頗有種被當衆處刑的羞恥感。既然免不了當衆矢之的,她也隻能淡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