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伺候的丫鬟嬷嬷們倒是一片歡喜。這地方比之前的抱廈也強了多少倍去!個個歡欣鼓舞地鋪床疊被歸置箱籠,再不須人吩咐。
司棋自情郎去了南邊,很是煎熬了一陣,她雖自認情比金堅,可誰不知金陵乃六朝金粉之地,最是出美人。一來二去的,便作下病來。王喜鳳大手一揮讓她家去養病,倒是将繡橘顯出來了。
繡橘也是個有口齒有膽識的姑娘,隻上頭有嬷嬷和司棋壓着,出不了頭。如今王喜鳳隻用了幾日,便發覺這丫頭心明眼亮,是個人才。
這日衆人請安流程走完,各自散去。王喜鳳順道去看鳳姐,卻見鳳姐一臉喜意歪在榻上。見她來了,平兒便笑道,“二姑娘稍坐,陪我們奶奶說說話,我去去就來。”轉身吩咐小丫頭上茶點,便匆匆去了。
王喜鳳給鳳姐見禮,坐下還一臉莫名,“平姐姐莫不是有什麼好事?這麼喜氣洋洋的要上哪?”
鳳姐撫着腹部笑道,“去給老太太道喜呢!你又要當姑姑啦!”
王喜鳳便知鳳姐這是又懷上了。忙站起來給鳳姐道喜,“今兒倒是來的巧,給嫂子道喜!近日身子還舒坦?”
鳳姐忙拉她坐下,“哪哪都好着呢!平兒也說我紅光滿面,必是這陣子調養的好。”
王喜鳳看着樂得合不攏嘴的鳳姐,笑道,“二哥哥呢?喜訊兒可知道了不曾?”
“哪裡就那麼金貴了,晚間兒回來自然就知道了。”鳳姐擺擺手,“園子裡住着還好?我這一向少出門,怕有個碰撞,也沒去看你。”
“嫂子精神好了就去逛逛,我也正經做一回東道。不然哪天真吃空了哥哥嫂子,小侄兒都該怨我呢!”
看望了鳳姐,進了園子又順道去看黛玉。
潇湘館端得是精巧雅緻之所在,若對過的怡紅院是“紅”,那這潇湘館便是“綠”,院内有活水通達,一水兒的湘妃竹更添幾分幽靜,走進來便覺得凝神靜氣。難怪賈政說這是一處可安心讀書之所。
早有小丫頭進去通報,說二姑娘來了。黛玉正在窗前寫字,見有客來,已停了筆,起身欲迎。王喜鳳笑道,“且坐着吧!寶玉來你也這樣?這麼客氣,往後我可不來了。”
黛玉抿嘴笑,“便是看在書的份上,你也是要來的。”紫鵑早沏了茶送來。
王喜鳳點頭,“那倒是。妹妹如今看什麼書?”
黛玉心虛,想起寶玉偷偷看的會真記來,頓時臉就紅了,隻搪塞道,“并沒有看什麼書,不過寫寫字打打棋譜。”又轉移話題道,“二姐姐吃茶。”
王喜鳳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低頭吃茶,也不點破。
“妹妹自幼習得四書五經,聖人之言想必已看的厭倦。我則不然,除開夫子所教,最是喜愛山川地理,行旅漫記,足不出戶,見天地之遠。無論喜愛哪樣,隻一個,杜撰的話本子少看,本就是潦倒書生迫于生計捏造些故事白賺人眼淚的,與身與心無益。一旦移了性情,便是自誤了,不如無書。”
王喜鳳走後,黛玉講她的話反複琢磨,首先想到的是:難不成寶玉偷偷拿書進來看,被人知道了?再一個,二姐姐如何得知話本子害人?最後才想到,這些道理此前竟沒人講給她聽。
寶玉雖一番好意,可連他都隻避了人偷偷看,說明這書果真不該看。既如此,不看也罷。隻心裡卻總繞着那些看過令人飯都不想吃的字句,也不知何時才算放下。紫鵑進來收茶盞,見姑娘既不寫字也不垂淚,卻隻托了腮怔怔坐着,竟不知要勸些什麼。
隔日,府裡上下都知道琏二奶奶有孕。不但賈母樂呵呵賞了東西,東大院賈赦邢夫人那裡也難得出了血,送來許多藥材補品。賈母一向隻稀罕嫡出,大房要出頭,還得指望鳳姐生兒子。不然,依照鳳姐那醋缸的脾性,賈琏别說娶二房,納個妾都難。
王喜鳳這裡一窮二白,但凡有的都是長輩所賜或者份例裡的,實在沒幾件能當禮物送的好東西。不過是應景趕工給鳳姐繡了條抹額,再做些襁褓小衣服給未出生的孩子,心意便是盡到了。
惜春如今也學做針線,時常從暖香塢過來,兩人一處做活計,累了就憑欄遠眺。亭台樓閣,無限風光,盡收眼底。
寶玉打着在園中讀書的旗号,卻是同姐妹丫鬟們調脂弄粉,攀花折柳,下棋彈琴,好一派富貴閑人的飄逸。這日王子騰夫人過壽,本沒迎春什麼事,賈家姐妹一向同進同出,除開黛玉,這一幹姐妹并寶玉寶钗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