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自然不會說:琥珀不過往外院給賈蘭送了幾次東西,家裡坐館的劉舉子瞧見,眼睛便活泛了。她還真怕出點什麼幺蛾子。新買的幾個小丫頭看着還伶俐,将就着使吧。
王喜鳳心知李纨這話也有提點自己的意思,隻她拿定了主意,是斷不會花心思另組家庭的,累贅。不過,閑來無事,自己的丫頭也可以好好打算起來。她也不認識什麼人,隻能托常在外頭跑的老楊打聽。
楊嬷嬷得知,笑道,“姑娘哪裡就舍近求遠了。咱們家裡不就有現成的人選?”
王喜鳳怔了怔,“方家的小子?”
“可不正是!如今給隔壁蘭哥兒當小厮,很是長進了。”
王喜鳳想了想,這個倒是很符合雪雁的要求,嫁了人依然能進來伺候。又問道,“還有别的嗎?也不急什麼,合該挑一挑。”
楊嬷嬷自去傳話不提。
王喜鳳的鋪子兩間都是放租。賈府風雨飄搖的時候,外頭也不太平。掌櫃夥計們上頭有人管束的時候還想着怎麼摳了公中的錢往自己兜裡扒拉呢,少了監管更方便他們弄鬼。可惜誰也沒落着好,鋪子一查封,不問青紅皂白,個個都進去了。
說實話,賈敏作為外嫁女,她的嫁妝存在賈家,一并被封倒是情有可原。可嫁妝鋪子不該在查封之列,誰也不知道其中又有誰的手腳。隻是,上哪都不是能講理的地方。
一衆掌櫃夥計裡雖有賈敏的陪房扯着奴才根兒的最後被放出來,但王喜鳳讓老楊一應都打發了。至于有沒有傷及無辜,那真是不好意思。她也不是什麼商業奇才,也做不成一呼百應從者如雲的集團總裁。各人奔各人的前程去吧!
因這兩個鋪子地段還行,放租也算穩妥。賈敏的嫁妝裡其實不乏更好更大的鋪子,隻是過了查抄這一道手,留下的也就這麼兩間中不溜的。也幸虧是不甚起眼的所在,不然八成也會被權貴們盯上。譬如死握着古扇不放的石呆子,不就被輕松栽了個罪名?懷璧其罪,不是沒有道理。
如今老楊找的人選,就着落在租鋪子的一位東家身上。家裡也是從做貨郎、擺小攤做起,慢慢開起了鋪子,生意越做越好,孩子也漸漸長大。他們也不是沒錢買鋪子,隻是開鋪子講究的還是地段。好地段的旺鋪哪有人肯輕易轉手,能租到都算運氣。
到了年底,豐兒就成了雜貨店老闆的兒媳。雪雁倒是不急。如今賈蘭一心向學,方家老大也一心伺候這位上進的主子,并不是論親事的好時候。
搞了陣媒婆的工作,王喜鳳都有些頭大了。有時候她在想,難為大家主婦,不僅操心全家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親戚間紅白喜事年節走禮,連奴仆的婚喪嫁娶生老病死都要安排到位,真的是每天醒來一腦門的官司。
若有得力的手下,還懂得放權,至少還有個忙裡偷閑的時候。否則,隻能跟鳳辣子一般,活活累出一身的病,旁人還評上一句:貪戀權柄,自作自受。罷了。
丫頭們成了媳婦子,出門就方便的多。王喜鳳很快就過上了賈母那種得閑就招人來陪着抹牌的養老生活。當然,她還沒到那個年紀,也沒有牌瘾,隻是找這麼個名頭大家聚聚,也給自己的平淡生活換換口味。
李纨第一個來湊熱鬧,大概也是想到當孫媳婦的時候伺候老祖宗玩牌的場景,輪到自己玩,又是一番心情。
李纨笑道,“往日也沒見你玩幾次,沒想到牌技倒是極好。”
王喜鳳也笑,“我玩的少,但看的多啊!鴛鴦姐姐忙着一大攤子事,也不能時時陪着老太太,那我就得補上。”
說起鴛鴦,大家都歎息。當初為了回絕大老爺,她發了毒誓,最後,竟真的随老太太去了。可惜了這麼個真性情的好姑娘。
這麼些姑娘嫁出去,有過得好的,也有過得不好的,全憑自己掙命。
賈蘭得中秀才,李纨簡直換了個人似的,驟然青春了好幾歲。或許是想到當年賈珠也是這般年紀便進學,連身為國子監祭酒的李父都誇一句少年英才。如今孩子有了出息,雖然大擺宴席是不可能的,但給祖宗們敬香,彙報一下好消息是必須的。
王喜鳳得閑抄經練字是日常,反正李纨設着小佛堂,抄完往佛堂一供,便是盡了孝心。到了祭日,再同紙紮元寶一并燒了去。
終其一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抄了多少本佛經,也不知道自己送嫁了多少服侍過她的小丫頭。唯一遺憾的是,林黛玉這副身子着實不夠健康,哪怕她幾十年如一日的保養,依然沒有長壽之相。剩下個紫鵑,白白陪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