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也興緻勃勃加入到了這項除了寶玉全是女眷的活動。或許是為了給賈母捧場,鞏固孝子人設,或許也有其他意味,可原本熱鬧輕松的氣氛一掃而空,他猜的那些謎底不是一響而散的爆竹,就是飄飄浮蕩的風筝,或者動亂如麻的算盤,個個預示着不詳。不論别人如何,他自己反倒多了一重憂心。
湘雲本是來小住幾日便家去,隻因寶钗生日,又有娘娘的燈謎活動,賈母留她多消耗了幾日,才放她回去。
可巧,湘雲走了沒幾日,便有娘娘的旨意下來,因怕園中好景寥落,特命寶钗等入園中居住,寶玉亦随姐妹們一道,入園讀書。寶玉在賈母處聽得消息,歡喜瘋了,扭股糖似的纏着賈母做盤算。偏這時有人傳話,“老爺叫寶玉。”
寶玉向來最怕聽到老爺二字,出門經過賈政的書房夢坡齋都要繞着走,生怕撞見。可見對父親畏懼之深。如今老爺要見他,他哪裡敢去?隻差抱着賈母哭出聲來。
賈母也深知這父子倆的相處模式,一向将寶玉護得緊,看寶玉這種作态,隻得安慰幾句,說,“隻怕是你要搬到園子裡住,你老子不放心,交代你别淘氣。你隻管應着就是。”又派了兩位嬷嬷保镖似的護送他去,寶玉才一步三回頭地往榮禧堂蹭。隻把身後跟着的嬷嬷們暗暗笑的直打跌。
王喜鳳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見寶玉走了,便行至賈母房中。賈母見她過來,也恰巧有話吩咐,讓她挨着自己坐下,早有丫頭端了茶來。
“玉兒可是聽了消息來的?”
“回外祖母,正是得了消息,真要搬去園子裡住?”
“娘娘有谕,豈能有假?”
“娘娘隻點了寶姐姐,她是必去的。其他姐妹們也要住進去,娘娘又點了寶玉一道,若我也住到園子裡,外祖母身邊豈不是寂寞?我還是想跟着外祖母住。”
賈母知她失了雙親沒有安全感,成日悶在榮慶堂,陪着她這個老貨。又想想娘娘特意點明了寶钗,一時也猶豫起來。
她自然想一輩子護着這命苦的外孫女,可她這把年紀,還能護得了幾年?姐妹們好歹是一處長大,趁此機會多拉攏些,以後各自嫁娶,也能同氣連枝,互為助力。
原本她是想将兩個玉兒湊一起,他們自小親近,感情也比其他人略強些。可惜元春終究還是跟她母親站在了一起,不然不會特意點寶钗的名。若是老二家的不肯接納玉兒當媳婦,即便嫁過去,一樣受磋磨。
作為站在内宅食物鍊頂端的人物,賈母哪裡會不清楚婆媳之間這些門道。她一年老過一年,精神不濟,而元春封妃,母憑女貴,老二家的被壓制了二十多年,也終于翅膀硬了。
寶玉光速回到賈母院子的時候,聽到的就是林妹妹不想搬進園子這樣的噩耗。
“林妹妹怎地不去?咱們一處住着,豈不熱鬧?”
“咱們是熱鬧了,老祖宗平白熱鬧了這麼些年,一下子就冷清了。娘娘既命你們入園,就留我陪着老祖宗,豈不兩全?”
“咱們進了園子每日來給老祖宗問安,又不耽誤。”
“哪裡不耽誤?如今也就多跨道門檻就能見老祖宗,一日來去好幾遍都不費事。若住園子裡,可沒有這樣的便宜。表哥你不怕那多出來的許多路,我卻氣力不濟得很。再且,你也說每日都會來給老祖宗請安,我進不進園子又有何妨?咱們仍舊一桌吃飯,是也不是?”
寶玉講理不過,又磨老太太,“老祖宗,咱們姊妹都進去,隻留林妹妹住外頭,豈不是讓他人說嘴?”
賈母原本也遲疑,聽寶玉這樣講,越發憂心。
王喜鳳冷笑一聲,“表哥何必杞人憂天?你們搬進園子是奉娘娘旨意,我留在外祖母身邊不過是略盡孝心。再不會有人為這個說嘴。”
寶玉再想不出其他招,沮喪地念叨着,“我原挑中了怡紅院,還想着你住那潇湘館正好,這兩處清靜,離的又近,咱們走動也方便。”
王喜鳳老夫子般的口吻搖頭道,“此言差矣。”
寶玉卻又被逗的發笑,裝模做樣拱手道:“還請妹妹細細道來?”
賈母倒是被他們這轉折搞的哭笑不得。若娘娘主意已定,那玉兒不進園子才是明智之舉。隻這樣的妥協,終究意難平。
隻聽得王喜鳳道,“潇湘館的确是處上好的所在,若在那裡下棋讀書,吟詩作對,妙不可言。可那裡太過幽涼,所為起居之所不利身子保養,我是萬萬住不得的。”
賈母也點頭道,“玉兒說的極是,那小小三間房,住人也太過局促。你妹妹既舍不得離了我,難得來撒嬌,便依舊跟我住罷。”
一時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