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蘭看到滿滿的兩大盤子點心，才放下心來。

他當場就拿了一塊奉給王喜鳳，“母親先吃。”待王喜鳳接過，他笑了一下，又從盤子裡拿了一塊，才一口咬下。嗯，真香！

作為李纨的丫鬟，素雲和碧月吃的苦也不少。她們奶奶曾經氣度高華溫柔明媚待人寬和，與大爺琴瑟和弦，又生了兒子，正是人生中最美的時候。可惜，大爺的早逝如同一場暴雨，将這朵剛剛盛放的花打落泥中。

孝期的大奶奶跟變了個人似的，一方面總會暗自流淚，每天翻着大爺以前時常翻閱的書本，一方面又在蘭哥兒面前保持堅強。她們跟着奶奶聽慣了碎嘴子也看慣了憐憫排斥的眼神。每每回到院子裡，奶奶獨坐傷神，她們做下人的不知道怎麼為主子分憂，隻能陪着傷心。

這座府裡，最先感覺到變化的大概就是她們這些服侍主子的下人們。吃穿用度縱一如既往，支使人卻越來越難，辦事越來越慢，連月錢都排到最後再領。為了不讓主子煩心，這些小事自然都是她們當下人的擔待了。

幸而，出了孝奶奶重新振作起來。那些會讓她們主仆如芒在背的議論和眼神，奶奶竟似渾然不覺。蘭少爺準備入家學，奶奶忙活着看書寫字畫花樣子，笑容也多了。主子心情好，丫鬟們伺候起來自然輕松不少。

賈府的下人，富貴心和勢利眼是标配。遇到李纨這種一看就沒了前程的主子，有門路的都找門路。恰好李纨也要收縮開支，順利将身邊的人手控制在最低标準。如今母子兩個身邊近身服侍的也就七八個，簡直不能更清淨。

王喜鳳維持着比當琏二奶奶那會兒還清閑的生活狀态，每日晨昏定省後就在院子裡跟一群小姑子混日子。養了兩年，無論是她還是賈蘭，身子骨都壯實了不少。

這日丫頭來報，王夫人的娘家妹妹金陵薛家的主母帶着一雙兒女進京，讓奶奶姑娘們收拾收拾去見客。

薛姨媽一家要上京的消息早八百年就在府裡流傳。并不是家裡來親戚覺得新鮮，而是這個親戚因與人争丫頭鬧出人命官司，十萬火急寫信找王夫人拿主意平事兒呢！薛家人還未至，名聲倒是傳揚開來。若是一般人家，發現親戚是這樣的人品，哪裡還肯收留？偏賈家也是欺男霸女包攬訴訟駕輕就熟，大家彼此彼此。

李纨照例搭了身見客的衣服首飾，帶着姑娘們一起去賈母院子會合。三春知道有新的姐妹要來，據說還是個品貌上佳的才女，一個比一個興奮。之前家裡雖來了個林姑娘，可惜她身子不好，也不怎麼出門，一點點小事就要哭，她們哪裡敢親近。

三春的裝束大同小異，衣服或各有不同，但見客的頭面首飾是府裡統一添置的，從來都是不偏不倚。三位姑娘走在路上，如手機信号般錯落有緻，無異于一道亮麗的風景。不得不說，長輩們甩來的包袱，多少能給王喜鳳平淡的生活增寫波瀾和亮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三個姑娘也是有些慘的。平日裡沒啥出門的機會，連能拜訪走動的手帕交都沒有。家裡随便來個親戚，不是老祖宗的侄孫女，就是老祖宗的外孫女，或者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個個上面有人罩，根本得罪不起。她們這些隔房的，庶出的，又算得了什麼？

王喜鳳有時候也替她們可惜。賈府的正經小姐，各有所長，卻一直當人家的背景闆。李纨被邊緣化也就罷了，孤兒寡母深居簡出，刷也刷不出存在感。可這些嬌小姐在自己的主場也能被邊緣化，厲害了。

這些依然與她無關。

薛家的到來，讓府裡又熱鬧了一番。當然，熱鬧是他們的，王喜鳳依然是三點一線：賈母處，王夫人處，自己房裡。

薛家是皇商，别的倒罷了，錢是不缺的。吃穿用度一律是頂格，住在親戚家也不可能小氣。轉頭就讓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幫忙給賈家的奶奶姑娘們送宮花。

李纨一個寡婦，連妝都不化，衣服也不能穿鮮豔的，那大紅大紫的宮花自然跟她無緣。

王喜鳳本就不是愛打扮的，尤其是為了頸椎着想，頭上一律以清爽為準。當琏二奶奶的時候那是沒辦法，不能OOC，出門隻能怎麼華貴怎麼來。李纨麼，自然是怎麼清淡怎麼來。每天梳妝的時間都能省下不少。

賈府的姑娘們，哪裡就缺了這兩支花戴？不說紗堆的話，就算是珍珠瑪瑙的寶石花，姑娘們也是不缺的，不過是親戚間走動的意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