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閑來無事,王喜鳳正歪在炕上細細回憶着紅樓劇情,平兒掀簾子進來傳話,“奶奶,昭兒回來了。”
王喜鳳沒反應過來,“昭兒?”昭兒?誰?哦,賈琏的小厮,随賈琏一起去了揚州。随機點點頭,“讓他進來回話。”
昭兒進來,規規矩矩請安,又道:“二爺打發我回來報信。”之後便是交代一路行程,又提到收拾大毛的衣裳一并帶走,因着要送林姑老爺靈柩到蘇州,預計年底才能回京。
前前後後算下來,賈琏在揚州都快了一年了。憑這貨見到美人就走不動道的尿性,怕是樂不思蜀了。王喜鳳隻面無表情地聽,偶爾問幾句,也并沒有疾言厲色,可昭兒還是大氣不敢喘,頭都不敢擡。
收拾包裹這種瑣事平兒都能處理,王喜鳳白交代一句,便撂開手。
昭兒出了院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心裡納悶:往常他們奶奶可沒這麼輕易放人,總得發幾句狠,吩咐下人盯着二爺少在外頭鬼混吃酒,否則打斷腿之類的。今兒個可真奇了!
得知鳳姐兒開始下地走路,訪客也開始多了。
最先來的自然是猴兒寶玉。他不僅自己來,還帶了秦可卿的弟弟秦鐘一起。兩人一個面若銀盤顧盼神飛,一個弱不勝衣柳質纖纖,若不是二人身高相仿又形貌昳麗,光看體型差,莫名讓人想起查先生筆下的胖頭陀和瘦頭陀。
漂亮的男孩紙顯然令人心情愉悅,尤其是寶玉根本不顧現時的男女大防,進門見完禮就往炕上歪,拉着王喜鳳的手疊聲問,“鳳姐姐可大好了?吃的什麼藥?可管用?”
平兒張羅着給兩位爺上了茶,又端來兩盤子點心放在炕桌上。聽着外頭有動靜,派了個小丫頭在門口守着聽吩咐,悄悄退了出去。
來旺家的等在外頭,見平兒出來,趕緊迎上來,“奶奶可好?”
“奶奶好着呢!今兒過來有事?”平兒壓低了聲音。
來旺家的将手裡的銀子遞過去,“這個月的利錢,趕着給奶奶送來。”
“奶奶正在待客,就不留嫂子了。”
來旺家的隐隐聽得屋裡笑鬧聲,辭了平兒,到院外才狠狠松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奶奶身上不好,連太醫都驚動了,等閑不見人,媳婦子回事都去找太太。府裡人多嘴雜,說什麼的都有。奶奶平日裡管家,待人不算寬和,如今百事不管,卧病在床,說風涼話的自然不少,連帶着她們這些陪房皮肉都發緊。他們跟主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主子地位不穩,當奴仆的自然沒臉。按說他們跟着奶奶也發了不少财,可誰又會嫌錢多呢?
雖然體力在恢複中,但待了會兒客,王喜鳳還是有些乏了。送走兩位小爺,平兒進屋,彙報了來旺家的送利錢的事。
王喜鳳一下子精神了。這?這是放印子錢吧?好家夥!
人人都說王熙鳳掉進錢眼裡去了,膽大包天放印子錢。這是多重原因造成的。
第一,她是個文盲。遇事拿府裡的帖子就能搞定,這樣的權勢之下,她沒覺得放印子錢有啥問題;第二,她心理不平衡。珠大嫂子月例二十兩,比肩賈母和王夫人,而王熙鳳月例五兩,賈琏月例十二兩,她們兩口子為府裡裡外跑腿管事,結果月例加起來還不如李纨一個人,這也能忍?第三,放印子錢已經在王夫人那裡成為舊例,她隻是受王夫人指使繼續幹,錢也是王夫人得大頭。哪知道最後王夫人會讓她背鍋?
果然生姜還是老的辣,王熙鳳根本玩不過。
“平兒,叫彩明過來。”
平兒應了聲,掀簾子出去吩咐小丫頭跑腿叫人。須臾,彩明就到了外間。
“你将我的嫁妝單子找出來,着彩明念一遍。”王喜鳳靠在半舊的大引枕上,撚了顆核桃在手裡把玩。
平兒哭笑不得,“奶奶何苦玩這個,也不嫌硌手?”說着匆匆開了箱籠,先取了一對圓潤可愛的碧玉核桃奉上,又轉頭去匣子裡取嫁妝單子。
這對核桃照王喜鳳的來看是極好的,玉質通透,觸之生溫。
“我倒是忘了還有這麼個玩意。”
“我的奶奶,咱們家的好東西多着呢,光是新奇精巧的擺件都記不過來,這些尋常玩物,您哪裡樣樣都記得。”
“是是是,也隻有你才樁樁都記得分明。我哪裡離得了你喲。”
一番打趣下來,平兒倒是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