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近一步:“十字軍東征時,教會認為放血療法是人文關懷;維多利亞女王的統治下,醫生用嗎啡治療‘女性歇斯底裡’,每個時代都有自以為是的道德法官。“
新垣祐希冷靜地看着凱斯勒,她突然明白這場辯論永遠不會有結果,因為雙方的根本價值觀如同平行線。
每個人都有對他對錯的堅持,申辯有時是毫無意義的。
“你說服不了我,我也改變不了你。”新垣祐希緩緩後退,“但有一點你錯了——美咲既不是産品也不是武器,她是個人類女孩,會送禮物、會害怕黑暗、會為靜靜地畫畫——哪怕她因為種種改造時刻經曆着非人的痛苦。”
凱斯勒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情感依附是最危險的實驗變量。”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
下水道頂部突然坍塌,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天而降——是美咲!
她聽着新垣祐希和凱斯勒的交談,實在無法保持鎮定,走了出來。
她看上去四五歲的樣子,但這是因為實驗的改造,純音看上去至少十歲了,再結合姐妹倆的父母死在戰争中這一點,她們的實際年紀可能比新垣祐希都大幾歲。
美咲有自己的判斷力。
“你們争論的對象在此。”美咲的聲音還是孩童的,“但我既非祐希姐姐口中的‘人類女孩’,也非凱斯勒博士定義的‘産品’。”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美咲輕輕揮手,藤蔓編織出一幅幅畫面:實驗室的痛苦、佐藤夫人的眼淚、新垣祐希送的草莓蛋糕、純音在海底的孤獨……
“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美咲降落在兩方之間,“既需要人類的倫理約束,也需要科技的發展自由,但最重要的是——自主選擇權。”
凱斯勒的眼鏡滑到鼻尖:“這……這不在設計參數内……”
“因為愛不是參數。“新垣祐希輕聲說,向美咲伸出手。
通道深處傳來橫光的口哨聲——逃生路線已準備好。
美咲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個新垣祐希熟悉的、天真的笑容。
“辯論時間結束。”她眨眨眼,所有燈光突然熄滅。
在絕對的黑暗中,新垣祐希感到一隻小手拉住自己:“這邊,姐姐!”
當應急燈再度亮起時,新垣祐希和美咲已經消失,隻留下凱斯勒和護衛們在原地。
方舟的安全主管撿起地上閃着微光的物體——是已經被毀掉的控制芯片,還有一段電子音輸入的錄音。
“真正的科學不是控制生命,而是敬畏生命。”
遠處,警報聲響徹整個下水道系統。
新垣祐希拒絕了與方舟和談的可能,拒絕了橫光利一的安排。
新垣祐希絕對不可能對方舟示好,她自己不會想接受那些非人的改造,被變成一個怪物,那就更不願其他人因此受罪。
達官貴人高價拍賣實驗體的場面還在新垣祐希面前浮現,如果所謂的實驗就是為高位者服務,那她絕對不應!
她恢複了橫光利一的身體,四人再次開始逃亡。
“我仍然拒絕任何形式的人體實驗,哪怕是獵犬那種征求個人意願的人體實驗我都持反對态度,更何況是方舟這種把孩子們騙過來改造的實驗,這種無視倫理、以個人基因制造複制體的實驗!”新垣祐希開口道。
“有一點反智傾向。”橫光利一歎了口氣,他的義眼因為觸水生鏽而顯得有點笨拙,轉動的時候會發出一點聲響。
“随你這個在自己身上動刀子的怪人怎麼說。”新垣祐希攤手道。
他們之間似乎有個解不開的結,讓兩人同時沉默了。
“你不能反對科技。”橫光利一隻能這麼說。
“我隻是不相信人性,”新垣祐希說道,“财富的壟斷性太強了,少數人把控着這個世界上多數人的命運,一旦有些事情露了一道口子,之後的水流沖擊,就不是人力可以阻攔的了。”
“怎麼說?”
“如果犧牲十個人可以救一個人,你會答應嗎?”新垣祐希問道。
“可能,不會……”橫光利一說道。
“如果那個人是你唯一的至親呢?”新垣祐希說道。
“那,可能會?”橫光利一回答。
“是啊,誰都想讓自己的至親活下來,陌生人的十命換一命都可以,可如果十換一可以,百換一呢?千換一呢?”
“如果想要活下來的不隻是至親,還有自己呢?”
“最終的一切,會變成資源的比拼,誰手上錢多,誰就能用别人的命去研究,以保自己的命,或換取更多的利益,這樣的後果将非常可怕。”
新垣祐希看了眼身側的美咲:“每個人都該是獨立的個體,殺誰救誰不該由掌握資源的多少判斷,哪怕我窮到一無所有,我的身體也該有我自己來掌控。”
“而絕非成為實驗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