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微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滿心的悲怆把她淹沒，她的世界已然崩塌。

趙望和站在她跟前，看着她捂着臉哭泣，臉上浮現說不出的複雜與憐惜。她轉頭，看向别處，巡邏的士兵聽到聲音想要往這邊來，趙望和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許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也許是一個時辰，幾個時辰。

濃郁的墨色被月色撕裂開了一個口子，微弱的光亮把婆娑的樹影映射在地上，宛若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謝知微終于從崩潰的情緒中平複了下來，長時間的蹲在地上讓她雙腿發麻，她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反撐在背後，擡起頭來看趙望和。

她額前垂了一簾散發下來，加上她發紅的眼睛鼻頭，堅毅英氣的臉龐便多了幾分柔弱，“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謝知微的表情，帶着一絲死寂。

趙望和在她旁邊蹲了下來，準确來說，是單膝跪地，她伸手去捧謝知微的臉龐，謝知微沒有避開，任由她微涼的手落在自己的臉上，被帶動着與她對視。

趙望和手指細細摩擦着這張年輕的臉龐，指腹描繪着她的眉眼，劃過筆挺的鼻梁，拇指輕輕摸着她柔軟而幹裂的唇瓣，語氣輕緩又沉重，帶着一種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小心翼翼，好似眨眼間，眼前人就會消失一般。

“你……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謝知微露出了一個沒有意義的笑來，她眼眶再度泛紅，卻倔強地不願意讓眼淚漫出，“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趙望和感受着她呼出的熱氣潑灑在自己的拇指上，嘴唇開啟的觸感無一不在告訴她，眼前人是真實存在的。

“你有很多小動作，和她一樣。你和我相處時候的感覺，也和她一樣。”

謝知微卻垂下眼簾，看着她的手指在自己的臉上流連，“在公主府你和我比劃，是在試探我，對嗎？”

“嗯。”

謝知微又問：“那時候就确認了？”

“是。”

謝知微别過臉，“倒是把我當小醜戲弄了。”

趙望和卻突然雙膝跪地，傾身抱住了她，緊緊地抱住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以至于身體微微顫動。

謝知微怔住了，感受着柔軟的身軀，她龜裂的心好似被灌入了春雨來。她眉眼柔和了下來，終于多了一些生氣，她伸手回抱趙望和。

相隔十一年，她們終于再見面了。

趙望和閉着眼睛，眼淚卻争先恐後地從眼簾處擠出來，然後滴落在地，她聲音帶着哭腔，“謝念，我好想你。”

謝知微一顆心劇烈顫動，眼淚也是瞬間湧了出來。她抓住趙望和後背的衣裳，把臉埋在她的肩窩，悶聲說道：“對不起，欺騙了你。”

趙望和卻隻搖頭，不說話，兩人緊緊相擁，千言萬語，在此刻都無法訴諸于口，唯有體溫，才能安撫彼此。

這一瞬間，謝知微想到了很多。她想起了以前讀書時候，她非要帶着趙望和去逛青樓。她想起了被山長罰抄書時候左右開弓也幹不完，是趙望和仿自己的字迹幫忙抄寫的。她想起了十五歲那年，趙望和要回乾定城，要分開了的自己故作潇灑，她走的那個晚上卻躲在被窩裡哭鼻子。

趙望和回乾定城待了一年，那一年兩人常有書信來回。後來趙望和十六歲便回國了，而自己也接掌了謝家軍，兩人的聯系徹底斷開了。

一眨眼，十一年過去了。

年少時候的情誼，好似并沒有因為時間而變淡，反而像埋在樹底下的女兒紅，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越加醇厚起來。

她為自己千裡奔襲收斂屍身，她為自己的身世報複謝家，她縱容自己隐瞞身份。

謝知微忍不住伸手去撫摸趙望和的發，她說不出自己酸澀的感覺是從何而來，這股酸澀促使她想要做些什麼，可她卻不知道還能做什麼，隻能一下又一下撫摸她的發，忍不住側臉親吻了一下她的發，好像隻有如此，才能表達出自己漫溢情緒的一絲一毫。

“望和，謝謝你。”

趙望和的情緒被她安撫了下來，她這時才覺自己好似有些失态，伸手抹開了眼角的淚，松開手來。

謝知微不願她再跪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率先起身，沖趙望和伸出了手。

趙望和就着她的手站起來，兩人并肩而站，謝知微想要收回手，卻被趙望和抓住，纖細的手指根根從她指縫插進，從相握變成了十指緊扣，好似這樣，才能鎖緊身邊的人。

謝知微抿了抿唇，雖有一絲别扭，但也沒繼續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