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刊急道:“怎麼會弄錯?走镖的時候我親眼看到那些士兵,趁着休憩日去搜刮村民。你可知他們多過分?馬上就要收割了,他們卻縱馬從麥田跑過去,那些壓垮的麥子,還沒成熟,就倒下了。”
黎庶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道:“我們也遇到過劫匪,他們都是附近活不下去的村民,扛着石斧就敢來搶劫,他們甚至連一把像樣的武器都拿不出手。”
謝知微還是不肯相信,“你們以前……為什麼不告訴我?”
胡統歎一口氣,道:“師妹,這些糟心的事情,又何必和你說?”
黎庶道:“要不是你如今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我們也不會說這些。”
謝知微不甘心地道:“朝廷真的知道嗎?”
胡統道:“如何不知道?有些流民都走到永定來了,乞丐數量變多,京兆尹都領人驅逐過一次。就算是沒有上報,可百姓們都過成這樣了,裕安帝還是不知道,可見也不是明君。”
可見師兄弟幾個人都對明朝失望至極,說話都不帶委婉的。
王大成勸慰謝知微道:“明、胡、頤、商、恒五國本也是一個國家分裂出來的,如今又有分裂出更多國家的傾向。亂世中,哪裡有誰對誰錯的道理?”
謝知微無法接受自己深愛的國家已經爛到了骨子裡這樣的說法,她有些焦慮地站了起來,想反駁,卻無從反駁。
胡統見她此番反應,道:“你随我來。”
王大成已經反應過來了,有些擔憂地道:“要去那裡嗎?”
胡統點頭,道:“隻有親眼所見,才是事實。”
“可是……太殘忍了。”
林刊也想起了什麼,他張開了嘴巴,然後轉移開了目光,“我不去,那地方我不想再去第二次。”
“我讓花娘帶師妹進去,我們就在外邊等。”
師兄幾個商量好,然後就叫上了花娘,一起往他們所說的地方走去。
花娘是個面容略顯苦相的中年女子,她聽得要把眼前這個女子帶往那處,就多看了謝知微身上的盔甲一眼,終于露出了些許的笑意,“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或許對她們來說也不失為一種出路。”
謝知微眉頭微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可還是跟了過去。
他們出了城,來到了城外一處廟裡。這座廟已經落敗,隻有一老一少兩個僧人還在,師兄幾人自覺上前和僧人聊天,留謝知微和花娘一起。
花娘對她說道:“走吧,這邊走。”
繞過前面供奉着的無量壽佛,兩人走到了後邊去,後邊有一處本該供奉着十八羅漢的地方,此時大門緊閉着,花娘推開門,光照進裡邊,謝知微一眼看到了地上坐了很多女子,全都神色呆滞。
聽到聲音,有些女子擡頭去看,看到了謝知微身上的盔甲,立刻恐懼地把頭埋在了雙膝之間,身體瑟瑟發抖。
花娘和藹地沖地上的女子說道:“不要害怕,是我啊,我是花娘啊。”
恐懼是會傳染的,所有人都縮成了一團,擠在了一起,沒有人回應花娘的話。
謝知微已經看到了一些女子脖子、手上等地方出現的可疑傷疤,她臉色已經極其難看了起來,心中有了極其難以接受的念頭,她低啞着聲音問道:“這是……”
花娘把食指壓在了唇上做出了一個噓的動作,“這些啊,都是可憐人。”
花娘溫言勸慰着那些女子,道:“不用害怕,來的不是别人,是長公主旗下的女兵,是女兵,你們擡頭看看。”
花娘勸了好幾句,終于有大膽的人兒偷偷擡起了頭來。此時殿中的光已經充盈了起來,不再是一晃眼看不清五官的模樣,所以她們就看清了謝知微那張俊麗略帶一點英氣的臉來。
确實是女子。
當下就有人松了一口氣,有個人顫抖着聲音問:“你……你真的是長公主的女兵嗎?”
謝知微心中酸澀得幾乎要炸裂,她直挺腰杆,行了個軍禮,“姬家軍女營天支旗下,謝知微。”
花娘好言好語地勸慰道:“花娘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不要害怕,這是長公主知道你們的情況,特意派了個女兵來看望你們呢。”
有個喪氣的女子死死地抱着自己,“看什麼?看我們笑話嗎?”
此話一出,殿中如死了一般沉寂,片刻後,有人率先哭出聲來,旋即便是哭成了一片。最可怕的是,除了個别哭出了聲音,更多的是沉默着流淚,臉上浮現出了死志。
“為什麼不讓我去死?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