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陳舒禹的營帳裡,陳舒禹低頭看着兵書,聽到聲音擡起頭來,見着是郡王,他第一時間便是皺眉,“郡王找末将可是有事?”
郡王自己走到他的案前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聽說陳将軍對于馬将軍駐守茨州有意見?”
陳舒禹就知道洪群永應該是坐不住了,但不知為何會把郡王派過來做說客,他搖頭,道:“末将怎麼會有意見?隻是茨州有林将軍駐守,林将軍智勇雙全,足以抵擋住狡詐的遊民,馬将軍是出了名的勇士,卻架不住遊民狡詐。隻有在郢州,有洪将軍的帶領下,馬将軍才不會惹出禍事來。”
陳舒禹停頓了一下,不等郡王駁斥,又繼續說道:“馬将軍若是自己惹了事便也罷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人頭不保,可若是耽誤了戰機,導緻戰争失敗遊民入侵,那便是千古罪名,他拿什麼承擔得起這樣的罪責?郡王,您說末将說得對嗎?”
郡王被噎了一下,他總不能說就是想讓馬将軍去送死,他轉念一想,道:“陳将軍,你這樣護犢子,馬将軍是不會有成長的。”郡王搖頭晃腦地說道:“如今謝家已經沒有人了,從今以後謝家軍還會不會是謝家軍還說不準,你把馬将軍綁在身邊,能護住一時,難道還能護住一世嗎?”
陳舒禹神色已經變得難看了起來,他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眸死死盯着郡王,一字一句地道:“謝家軍永不消逝。”
郡王被唬得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翹起來的腿,他又有些惱怒,道:“說什麼永不消逝,謝家都沒人了,你一個姓陳的難道還能撐起姓謝的這一攤子嗎?”
“弘字輩無人,還有永字輩。”
謝念這一輩是弘字輩,他們的下一輩就是永字輩,陳舒禹如今是把目光落在了下一輩裡邊。
還别說,謝弘鶴的大兒子如今已經及冠,如今已經考了秀才,據說要參加下一屆的舉人考試。謝弘毅的大兒子也有十六歲,隻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跟在他舅舅身邊做了個主簿。
郡王最讨厭的就是他們這些人對謝家忠心耿耿的樣子,見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惦記着謝家的人,恨得郡王牙癢癢的,當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反駁道:“永字輩?你們謝家軍能等到永字輩成長起來嗎?”
他上前沖陳舒禹逼近,“你是想讓謝永崎不考舉人了改行軍,還是想讓謝永運那兵書都看不懂的小崽子來管你們?陳舒禹,你聽聽你在說什麼?可能嗎?”
陳舒禹臉色難看,郡王猶覺不夠,“朝廷不可能等他們成長起來,還是你覺得他們有謝念那樣的領兵天賦?”郡王冷笑一聲,道:“謝念文師從何瀾止,武師從楊黎,十六歲便敢站出來率領謝家軍把遊民打回去,他們拿什麼和謝念比?”
何瀾止,天下知名大家,以“瀾泉之學”揚名,創立了百川書院,徒弟遍布天下。
楊黎,曾是恒國的兵家天才,但遭仇家報複,被人砍斷了拿長戟的右手,驅逐出恒國。幸得謝守仁收留,後留在謝家養老。
陳舒禹何嘗不知他們根本就無法和謝念相比?現在活着的無論是弘字輩還是永字輩,都沒有人能夠和謝念相媲美,可是,謝念已經死了!
陳舒禹紅着眼,和郡王将近是觸碰的距離他都不肯退後半步,“隻要我在,我就不能讓謝家軍倒下去,隻要再給他們點時間,他們一定可以,謝家不出孬人。”
郡王笑了,他真的是讨厭極了陳舒禹這副衷心的模樣,謝家又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得到這麼多人的衷心?“是,謝家是不出孬人,死了個謝守仁,還能冒出個謝念來。誰能想得到呢?謝守仁兒子都沒有一個活着,侄女卻還能扛得住。”
郡王的笑實在不像是好意,“謝念太強了,她比她伯父還要強,短短九年,就讓謝家軍更上一層樓,如你陳舒禹這般人物,更是對她忠心耿耿,他們謝家,到底是流着怎樣的血,才能鑄造這樣的軍魂?”
郡王擡頭沖陳舒禹笑,語氣卻說不出的陰森,“她太強了,強到就算是女子,都讓人膽戰心驚。”
陳舒禹心頭猛跳,他終于聽明白了過來,他神色變幻難堪,嘴唇都輕輕顫抖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什麼意思……”
郡王湊到陳舒禹的耳邊,輕聲道:“我故意的。”
“嗬!”
陳舒禹暴怒發出一聲怒吼,竟是一掌打在了郡王身上,這一掌不留一絲餘力,郡王身子闆如何抵得住對方這一掌?一下子就倒飛沖了出去,半空中吐出一口血來,撞在了營帳上,撕拉一聲,營帳都被撞裂開了一個口子。
萬岩聽到動靜,一下子沖了進來,便見陳舒禹失去了理智,紅着眼要去殺郡王,他連忙把陳舒禹攔了下來,“陳将軍!陳将軍你冷靜點!”
郡王被這一掌打得半天都緩不過氣來,見陳舒禹被攔住,他又心虛又狂怒,“陳舒禹,你發什麼瘋?!”
陳舒禹推開萬岩,“我要殺了你替謝将軍報仇!”
郡王叫嚣着,“那是她自己不謹慎中了埋伏!”
陳舒禹已經聽不進他的狡辯了,他原本的話字字句句鑽在心裡,疼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說不出的恐懼萦繞在心頭。他故意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謝念如何,根本不阻礙他享福,那麼,是誰指使的他?
陳舒禹說不出此刻的感受,他隻覺得手腳冰涼,隻有殺了眼前的人,才能緩解他的恐懼。
“是你故意深入敵軍,把謝将軍引入陷阱中。”陳舒禹一腳踢開再度來攔截的萬岩,他眼裡隻有郡王,“是你不顧朝廷安危,把謝将軍推入了敵軍的包圍之中!”
外邊圍觀的士兵聽得這話,嘩然出聲,群情激憤,“将軍!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你?!”
郡王慌了,他不過是一時貪圖爽快說了實話,卻沒有想到會引發這樣的後果,他當然不可能認下這事兒,當下駁斥道:“荒唐!本郡王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本郡王是替天子監軍,又如何能做出不利于朝廷的事情?!”
是啊,他是替天子監軍,所以,他故意的,也便是天子故意的……
陳舒禹隻覺天塌了。
是啊,也隻有如此,才能說得通為什麼三國的将士都出現在天塹谷,若非陛下點頭,他們有能如何跨過這麼多的阻礙一同出現在天塹谷,他們甚至還達成了合作!
他自幼被教導要忠君愛國,可是忠到最後,卻是君主要抹殺自己!
陛下是瘋了嗎?他在忌憚謝家軍嗎?他可知道若是沒有謝家軍,明國就跟赤身裸/體一般任人宰割?而且主将是女子啊,謝念是女子啊,他連女子都容不下嗎?
謝念才多少歲?她甚至還沒成親,沒留下一兒半女,她就這樣死于一場陰謀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