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冬日暖陽當頭。
禾聿和凱瑟琳一起在正門值班。
禾聿在掰着指頭數冬狩的日子,還有三天。
這是條住戶非富即貴的長街。禾聿數完日子,盯着圍牆上精細的雕塑發呆。
皇室也是有圖騰的,隻是随着機械與教會的滲透,有的民衆已經将那波浪圓形的太陽圖案遺忘了。
禾聿想起子書元冽給兩個後代取的姓名,或許他還惦記着他們的圖騰。
自從常交換來中午值班,禾聿才知道子書昭并不喜歡乘馬車,隻要可以,她都是自己騎馬出府。
第一天中午,禾聿在給太女殿下開門時,鬥膽問了一句。
子書昭說這樣自在。禾聿沒能忽視一旁伊莉娜抽動的嘴角。
現在也該到行政例會結束的時間了吧?
心有靈犀似的,聲音從長街另一頭傳來,由遠及近,愈發清晰。
精鐵鍛造的馬蹄鐵與青石闆碰撞,産生悅耳的踢踏聲,敲擊人的耳膜。
殿下單手拉着缰繩歸來。烏黑發絲飛舞,腰間佩劍,矜傲的眉眼似兩團熊熊燃燒的金焰。
隻有她劇烈呼吸吐出的白色霧氣,提醒禾聿現在還是冬天。
抵達氣派的府邸大門前,子書昭翻身下馬,拍拍它的腦袋安撫。
禾聿還認得,這是馬術比賽上,她見過的那匹黑馬。
風并不算凜冽,但子書昭還是被吹得臉有些發麻,一手牽着馬,一手左右拍了拍雙頰。
“殿下,中午好。”
禾聿和凱瑟琳幫她把一左一右大門拉開。
子書昭嘴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回應,既溫和又不失皇儲的威儀。
“午好。”
她說着,卻沒急着回宅院裡去。
“禾聿,你最近似乎總是換來中午值班?”
對于自己府邸的守衛力量安排,子書昭是心裡很有數的。
子書昭和凱瑟琳的視線同時投過來,禾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想多曬曬太陽……”
伯蘭城的冬季并不缺少晴天,也不算嚴寒。長時間曬着,還會令額頭覆上一層薄汗,幾乎沒人喜歡在正午站崗。
凱瑟琳無語地撇過頭去。
子書昭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可惜禾聿說完就垂下頭,沒看見。
子書昭沒再追問,朝凱瑟琳招手。
冬狩就要到了,她還有一些事項要交代,子書昭又回頭沖禾聿一笑:“幫我把路奇牽回馬廄去吧。”
子書昭和凱瑟琳往主樓去了,禾聿牽着馬,把守衛的工作暫時拜托給路過的巡邏隊。
寵物會很像主人。接過路奇的缰繩後,禾聿對這個民間說法深以為然。
何婧媛養的小狗和她一樣嬌氣,路奇和子書昭一樣好脾氣。
禾聿就沒見過在陌生人手裡這麼溫順的馬,怪不得子書昭放心讓她牽回馬廄去。
下午是例行加強訓練,沒什麼特别的事。
下班後,禾聿依舊沒有和凱瑟琳小結巴一起回宿舍,她想去工廠看看艾利。
禾聿真的很想給自己配一輛馬車,她在上下半城中間往來太花時間了,更何況是去郊區的工廠。
可惜囊中羞澀,用公款的話,錢憶也不會讓她買的。
路上的青石闆年頭太久,踩上去有細微的聲響,裡面還收留着往日的雨水,冷不丁給人一擊。
天邊有紫紅色的晚霞,讓禾聿想起藍莓和草莓果醬勾兌的雞尾酒。
禾聿無暇欣賞這樣的好風光,除了艾利,還有在地牢裡的裘德需要擔心。
佐伊授意沐佳她們給了伽蠻瞳片,但并不知道裘德是否真的受到善待。
明天就是她們計劃裡展開營救的日子,沒來由的,禾聿心裡沒底。
和禾聿擦肩而過的行人指着斜前方,問同行的人:“那邊是怎麼回事啊?”
禾聿順着那人指的方向看過去,黑灰濃煙裡夾雜着猩紅色火星,直沖天際。
“起火了!!救火啊!”
“快——水桶!”
禾聿大腦轟的一聲炸開,耳蝸裡尖銳的嗡鳴回蕩,明明還隔着一條街,鼻腔裡卻似乎已經嗆進那種焦臭味。
雙腿不聽使喚的往起火的方向跑去。
慢慢離得近了,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好不容易停下來,禾聿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喘息。
緩過勁來,擡頭一看,起火的竟是他們囚.禁維希斯的地方。
濃煙從地下室門内傳出,周圍熱心的居民一位接一位,提着木桶趕來救火。
“裡面還有人嗎——”
眼前的空氣在高溫下開始扭曲,禾聿的心和大腦卻慢慢冷卻下來。
四周焦急的民衆聲音嘈雜,吵得禾聿聽覺發脹。
一個纖細又狼狽的人影從火海裡爬出。
灰燼糊滿了她的臉,看不清模樣,可那雙平日高貴又空茫的眼睛在慌亂的人群裡一掃,就像是有什麼定位裝置。
從窒息的火場中逃出,維希斯精神有些恍惚。
連自己也沒意識到,她朝那個熟悉的人影伸出手:“救……救我。”
她的指尖正對着禾聿僅剩的那隻眼,然後脫力地倒地。
一般在公共場合的突發事件中,一旦受害者指定了要某人幫她,圍觀的人群會本能的讓道。
于是幾個還提着木桶的居民,停下了上前的動作,目光齊刷刷望向禾聿。
“你們認識嗎?”
……
“小姑娘怎麼回事,人受傷那麼嚴重都不去救?”
……
禾聿指尖抽動,從人群裡踏出腳步。
将暈過去的維希斯輕輕抱起,禾聿垂眸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