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穿過下半城,禾聿悄悄地來到了那個地窖。這個點錢憶的店早該關門了,她走的是後來他們改建出來的密道。
她在地道裡直不起腰,兩隻手還要撐着牆壁走,鑽出來時踢開破布鐵罐玻璃瓶,跌跌撞撞地撲到圓桌前。
克利帕齊目瞪口呆:“你怎麼不早點來,從上面進?每次都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禾聿拍掉身上的土,手掌染成灰黑色,強裝鎮定,“你懂什麼。”
佐伊過來扶了一把,拉扯着人到圓桌前坐好。
禾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死鬼,還是你好。”
不管多晚,禾聿今晚一定是要來的,因為今天雀吻會來,禾聿還沒見過她。而她又是組織重要的情報人員。
人現在就在圓桌對面,地窖的角落裡。她穿着寬大的黑袍,帽兜遮住臉,雀吻也隻是一個代号。
情報人員的真實身份是非常敏感的,更何況雀吻是自己找上門來,與他們隻是合作關系。
佐伊平時負責内部的情報工作,與雀吻最熟,交接最多,但也沒見過她的真面目。
禾聿也不和佐伊打鬧了,手撐着頭,沖正對面的人揚了揚眉:“你好,初次見面。”
情況特殊,禾聿作為組織首腦,現在卻是和雀吻的第一次會面。
雀吻點點頭,打招呼,“你好。”
聲音低沉又沙啞,明顯有經過訓練的僞裝的痕迹。
禾聿颔首,摳了摳耳朵,轉頭看向佐伊:“先說正事,鐘老師年紀大了,不能熬夜。”
年紀大了的鐘梵正埋頭演算,頭都沒擡,應該是沒聽見。
佐伊從皮夾克内膽裡摸出幾張泛黃的紙:“這個,你們看。”
“這是三天前,我們的一位葉尼塞城工人找到的,”佐伊頓了頓,“拆遷時,從姜池藏身地的牆縫裡找到的。”
葉尼塞城是安薩尼亞版圖的中心,交通要地,四通八達。
錢憶對組織的來曆多多少少有了解,聞言就低頭沉默不語。
隻有克利帕齊很純真的:“姜池是誰?”
“我姐姐的朋友,七年前就死了,”禾聿碰了碰佐伊的手背,“給我看看。”
展開第一張殘缺的紙,小心翼翼用木尺把它撫平。
大多數是姜池的字迹,禾聿能隐隐約約認出來,因為姜池教過她寫作業。
姜池是研究信息素的專家,這大概是她的手稿。
禾聿皺着眉很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讀,嘴角放平。整個地窖裡也沒人再說話,安靜地等。
除了一些已經成為常識的内容外,還有一些較為高深的專業詞彙,禾聿看不太懂,但敏銳的從紙張上發現了一些凹陷。
“錢,有碳筆嗎?”禾聿頭也不擡,眼睛依舊盯着其中一張紙,朝錢憶伸出手。
錢憶從禾聿踢開的那堆瓶瓶罐罐和破抽屜裡翻出來一根,遞給她。
唰唰唰塗滿整張紙,灰色的碳筆印迹中,顯露出白色的凹痕。
一直沉浸在計算中的鐘梵被這個聲音打斷,這才看過來。
禾聿略微掃了那些字迹一眼,突然就有點心驚肉跳。
趕忙沿着折痕把紙張對折收攏到自己掌心,擡頭望向對面的雀吻:“雀吻,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你先說。”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看到那字迹,卻不難想通其中關節。雀吻是外人。
“有你們感興趣的情報。”
寬大的袍子動了動,雀吻拿出一枚信封,按在圓桌上,推往對面。
禾聿倒是看到了她細長的手指,但這對她的身份并無啟示。
拆開信封,旁邊的幾個人都圍過來,探頭探腦的看。
“為了答謝上次的抑制劑,這是大主教将要任命的人員名單。”雀吻補充。
說實話大部分人禾聿都不認識,不僅是禾聿,圍過來的幾個,克利帕齊這種人,就更不認識了。幾個人興趣缺缺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屁股讓點,”佐伊倒是頂了頂禾聿肩膀,和她擠到一張椅子上,“這個人……讓我想想。”
禾聿盯着佐伊指的那個名字,也皺起眉頭。
“伽蠻?是不是軍事大臣的小女兒?”
佐伊很浮誇地怪叫一聲:“你認識啊?”
“坐回去!”禾聿給她一記肘擊,望向對面的雀吻,“有他們的職位嗎?”
雀吻指了指禾聿手裡的舊黃紙,“老規矩。”
“那算了,”禾聿把名單對折裝回信封推回給她,“謝謝。”
有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更重了些,不過禾聿不在乎,扯嘴角沖她笑一下。
錢憶瞬間明白老闆的意思,起身替雀吻扒拉開那堆破爛,“請回吧。”
等錢憶從那逼仄的地道裡回來,這幾個家夥居然亂成一團了。
錢憶瞳孔地震,手忙腳亂,趕緊去扶鐘梵。
“鐘老師,你怎麼也跟這混蛋胡鬧啊?怎麼回事?”
“哼,”鐘梵撿起掉在桌上的單片眼鏡,優雅地抹了抹白灰卷發的造型。
不怪她們搶起來,在錢憶去送客的時候,禾聿把幾張手稿都用碳筆塗滿。讀着讀着,凹陷下去的白色字迹越來越眼熟。
塗過的第一張紙被推到鐘梵面前,她從自己的演算稿裡随意抽出注意瞥了一眼,猛地站了起來。
直勾勾地盯着那張脆弱的紙,像是要用眼神把它燒出個洞來。
[……九月…考察了……的小規模礦場……]
鐘梵從禾聿手中搶過第二張繼續看。
[……同樣,我認為……山脈……北境可能也能發現……]
鐘梵從前在霧漁港城的公學做教授,教的是最基礎的數學課和生理課。
禾亦十七歲後感興趣的領域就與鐘梵的研究不同了。但作為她的老師,鐘梵非常欣賞,也愛護這個學生,她為她提供了所有支持,去深入研究她的愛好。
因為鐘梵相信禾亦研究什麼都會出成果,也确實覺得她愛探究的山脈形成課題非常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