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執弋騎着自行車溜溜達達回了家。
不得不說,租房子就是要租一樓。
别的不說,起碼方便,回來把車一停,幾秒之後,就可以站在家門前。
他也沒摁門鈴,幹脆利落地從兜裡掏了鑰匙。
秋季的空氣裡尚還殘存着幾分夏日的餘熱,顧執弋懶洋洋換了拖鞋,把包随便往沙發上一撂就直奔冰箱。
男生手腳熟練地拉開三層冰櫃,捉出來一隻時運不濟的大布丁,又走到客廳沙發坐下。
雪糕冰冰涼,味道又甜絲絲的,他不禁眯起眼睛,從鼻腔裡發出一個氣音。
嗯,舒坦!
顧執弋啪嗒一下摁開空調,心情很好地癱在沙發上。
雪糕沒吃兩口,就有人轉動鑰匙打開大門進來。
一個微胖、個子不高的中年婦女拎着裝滿蔬菜的塑料袋走進來。
顧執弋起身過去幫忙拎袋子,雪糕還叼在嘴裡,就口齒不清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唔,劉姨。”
女人笑眯眯地應了:“哎!一一今天回來這麼早啊?”
“劉姨,說多少次了您别叫我小名了行嗎.”站在她身前顯得格外人高馬大的男生微窘,“不是,這名兒聽起來跟我現在的氣質也不搭啊。”
劉姨正往廚房走,聽到這話擡頭看他,似笑非笑,“哦,你現在什麼氣質啊?”
末了,也自顧自感慨一句:“是啊,光陰如梭。轉眼一一都長這麼大了……”
顧執弋對這位中年婦女的悲春傷秋充耳不聞。
這實在不是冒犯。
自從成為公認的京城一霸之後,基本也就沒什麼事還能讓他煩心,可唯獨有三種東西他最經受不來——
母上大人的撒嬌;
親姐姐的金豆豆;
還有長輩們充滿慈愛和追憶的目光。
自他姐創業成為女強人以後,金豆豆确實是越來越罕見了;來這兒讀書以後,也好久沒再見到母上大人親切的身影和關懷的目光了。
大概剩下的,也就是不放心他跟着一起來的劉姨了。
劉姨在他們家做了十來年的家政,從小管他到大——妥妥的長輩。
他把手裡袋子放在桌上,咳嗽兩下,揚聲:“劉姨,您的茼蒿我給您擱這兒了啊?”
劉姨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慈愛地看向顧執弋:“去吧去吧,别忘了待會飯好了來吃飯。”
.
眼見顧執弋出了廚房,劉姨就開始洗菜。
新買回來的茼蒿很新鮮,根部還沾着些泥土,她細細地用水沖了,放到案闆上。
剁吧剁吧菜葉子,她歎口氣:“哎,都說女大十八變,我看男孩子也不差。”
“小時候那麼乖巧的一個性格,咋說變就變呢?”
鍋裡的蔥姜蒜末已經爆出了香氣,她揚手把茼蒿翻進去,用鏟子翻了兩下,想了想,又樂呵呵的。
“不過,這樣的性格也好,将來不受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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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的。
你大概想象不到,小霸王顧弋弋小時候,并不是現在這個作天作地……呸!霸氣側漏的樣子。
說來不信,他那會還是一隻軟甜的小奶狗。
說甜可能都有點過了,因為他還很不愛說話。
那個時候,未來的小霸王放在一堆熊孩子裡面,不但不是号令群雄的那個,反而還是稍微有點悶、一看就很好欺負的那種。
這種性格其實能解釋得通。
顧執弋家裡從政,他算是夫妻倆的老來子,出生的時候他爸四十多,所以他的童年時期正是家裡的事業晉升期。
夫婦倆就算再統籌兼顧,也很難把他照顧得處處周全,更沒有充足的時間陪伴他,反而是姐姐顧甯媛總是在家裡照看年幼的弟弟。
結果就是,等事業上穩定了下來,兩口子回頭一看,就發現小兒子已經被養成了一個總黏着姐姐的小悶葫蘆。
同齡的玩伴倒是沒有幾個。
……具體就體現在,有一次小學放學,顧父開車去接。
校門一開,别的小朋友都三五成群地飛奔出來,一個個的,手拉着手,嘴裡還叽叽喳喳着要一起出去玩,像一群興高采烈的小麻雀,活力十足,簡直快樂地要上天。
當時,顧父就被這樣的活力深切地感染了。
他從車窗裡面探出腦袋,期盼地望啊望,在平均海拔一米三的蘿蔔群中努力地搜索自家寶貝兒子的身影。
結果吧,等到小朋友們幾乎都走完了、顧父都要開始憂心的時候,才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幽幽地從人群最後面冒出來,身邊無比寂寥、且氣氛陰沉,除了個笑呵呵的小胖子連個人影都沒有。
(順帶提一嘴,這小胖子還是他們相熟的鄰居家的孩子。)
哦,衆裡尋了千百度。
蓦然回首,他兒子。
……總之,曾經的劉姨也跟顧父顧母一起發自内心地對顧弋弋的性格感到擔憂。
但很快吧,他們的想法就徹底改變了。
因為小學畢業的時候,顧一一去了一趟國外,回來以後,性格就漸漸地變得活潑了起來。
……嗯,直到最後“過分活潑”。
從此他們隻擔心别的小朋友。
……可是吧,這到底是什麼神奇的巴啦啦能量,居然能做到霸王龍養成的啊?
.
嗯,躺在床上的顧執弋接受身體原主人的記憶時,其實也短暫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如果你問他答案的話,那一定會被驚吓到。
不為什麼。
這可真是一個巧合。
還不是一般的大的巧合。
......
這可能要先從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本子說起。
是的,在顧弋弋慢慢從一個輕微的社恐症患者進化成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敢于上天攬月下海捉鼈的小霸王的這漫長的期間,他身邊親近一些的人其實都知道,他極其地寶貝某個從國外帶回來的小本子。
有多寶貝呢?
就這麼說吧:連他爸都不能碰上一碰。
更别說其他關系更遠一些的人了,他們甚至沒有資格目睹它的尊容。
顧弋弋家境好,平日裡什麼稀奇玩意沒見過,也沒見他把什麼放在心上,然而這次卻這麼寶貝一個小本本。
那時候跟他玩的最好的哥們曾一度以為這是什麼價值千萬的鑲鑽藝術品,才這樣獨得顧小少爺的青睐。
但事實證明,它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破本子。
……就算顧母親自給弟弟打去了電話,也隻得到一句苦哈哈的:“沒辦法,弋弋說讓我保密。”
聽起來,苦是真的苦。
就是那種好像知道點什麼,剛要張嘴,卻又硬生生被人往嘴裡灌了滿滿一排藿香正氣水、導緻說不出來的,沉默羔羊式的苦。
總之,那時候他的整個親友團包括朋友圈都一頭霧水,抓耳撓腮,滿腦袋都是問号。
然而小小的顧執弋卻守口如瓶,半點緣由也不肯透露。
大概全世界也就隻有在家中穩居上層階級的顧女士們後來問出了點信息。
可這點信息隻叫人更加摸不着頭腦——
那一天,顧母聯合着顧姐姐,溫水煮青蛙,終于哄好了難搞的小顧同學。
她倆如獲至寶一樣地捧着那個巴掌大的小本本。
兩個人盯着那本配色幼稚的本子仔細地看啊看啊,連紙面都要被視線戳出個大洞來了,封皮上還是隻有那兩隻卡通動物。
樣子普普通通的,就是一隻看起來智商頗有些欠費的藍貓,和一隻棕褐色的、名字不知道是叫傑瑞還是傑米的老鼠。
顧姐姐仔細端詳了一會,嚴肅斷案:“是《貓和老鼠》裡的傑瑞鼠。”
顧母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大大的問号:
就這???
……難不成還能是小兒子看《貓和老鼠》上頭了?
可弋弋也是小學畢業的大孩子了,總不至于這樣吧……?
顧母納了悶了,動動手指就要翻開看看封皮下面的内容,兒子卻不肯幹了。
當時還嬌嬌小小的顧弋弋從舅舅家回來以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性格上雖然還是不太愛說話,但是也沒以前那麼内向沉默了。
小少爺坐在沙發上,一看媽媽翻頁的動作,立馬就直起了身子,按住媽媽的手,然後一把就把他的寶貝本子奪了回來。
顧弋弋嘴一抿,小臉一闆,嚴肅道——
“這是我的寶藏,麻麻你不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