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些喻家内衛。此刻正位于暗中瞧着這一切。他們知道的事,不久後,他的阿父也會知曉。
可他也知道,内衛們不會出手幫他。而他的阿父...亦不可能會在意他...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後。他難得做了夢。
夢中,是他還在侯府時阿姊與阿父,包括近日内衛們,各種待他失望的畫面。
“阿父自小教了你那麼多,你怎麼就隻記住了阿母那些無用的道理。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喻栩洲,你姐姐都跟我說了。你先是被首飾店家哄騙了銀兩,接着又輕信了夫子的謊話。我像你這般年歲時,可不會蠢到輕信别人。我不指望你像我,可你也别太令我失望。”
“那你便死。”
“餓,你便去搶。遇見歹人,你便去打,去殺。若是餓死,亦或是被人打死,那也是你命該如此。莫不成,我堂堂樂安侯的兒子,還會被路邊的野狗老鼠欺負了去?”
“莫要跟我說,你連路邊的狗都不敢殺。若你當真活不過這四月,那死了最好。我也不是非得要一個蠢材做我兒子!”
“瞧他那可笑的善心,居然連幾個圍毆他的破乞丐都下不得殺手。”
“呸!憑什麼老子自小到大,曆經生死磨難,卻得淪落到給這麼一個懦善之輩做屬下?”
直至這一刻,他才終于承認。自己是一個懦弱的廢物。是一個,愚鈍的蠢材。
一片虛幻的夢境中,一道道無情狠絕的話語,擊中他的身。他望着夢境中,在他眼前閃過的一幅幅畫面。
這些不同的聲音,仿若魔音,在這場夢境中不斷循環。聲音愈發地大。他聽着這些話語,緊閉着眼,捂着耳朵,緩緩蹲了下來。
一直以來,心間所堅信的那股善念光明,正逐漸碎裂。内心自小堅信的信仰,似乎也在逐漸崩塌。
他人的欺騙、貪婪、争搶、毆打。
風餐露宿、上頓沒下頓的流浪、乃至...輕信陌生人被他人拐賣...
沒了樂安侯府小侯爺這個身份,他貌似什麼都不是。沒了家族,沒了身份,沒有權利。他甚至...連最基本的苟活都不配...
恍惚間,在一道道貶低的話語中,他緩緩放開了捂耳的手。睜開了早已朦胧濕潤的眼。眼中再無昔日在作為小侯爺時,無憂無慮的歡快星光:“罷了...不如就這般死去來得更妙...”
“好啊。那你,便趕緊去死。”
頭頂一道陰影莫名出現,擋住了他的視野。小少年緩緩擡頭,竟仰頭看見了一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
他頓時呆住,緩緩站起身。卻隻見,眼前的‘自己’,竟也同時在盯着他。隻是與他不同的是,他手中拿着一把鋒利的匕首。
而他們二人,雖相貌衣着各方面均是相同。可他卻渾身散發陰郁氣息,與他天然陽光的氣息,形成鮮明對比。
透過他那雙冷冰的眸子,他看見了...那親手送他來到這憚陽城,絕情冷漠的父親。
“你...”
還不待喻栩洲将話問完整,面前之人,卻率先開了口:“你應知道,我是誰。”
“如你所願,我是來全了你的心願。送你去死。”夢中的少年擡起那隻握着匕首的手,朝喻栩洲的心口位置,狠狠捅了一刀。
“額...!”
“你果然...還是不配活着。如此,不如消失吧。今後,我也不再需要你。”鋒利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髒,他卻隻能盯着眼前與自己相貌相同的少年,什麼也說不出口,直到耳畔再度響起他低沉且沒有絲毫情感的聲音,周遭虛幻的夢境,也開始逐漸崩塌:“唯有你死。我...才能成為,令阿父與衆人所滿意的...小侯爺。”
“你最好永遠,别再出現。有你,我的人生隻會陷入無盡的不幸中。”
伴随着這道話音。那些令人痛苦絕望的嘈雜聲音,也徹底安分了下來。随之,整個夢境,也徹底崩塌。
“那便,永不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