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猛地看向蕭遇:“你喜歡沈瑕是不是?”
蕭遇臉上那一瞬間的驚愕實在做不得假。
“難道……是我在做夢嗎?”沈乘月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小臂上傳來的疼痛分明。
“沈姑娘,你還好嗎?”
蕭遇的問話,暫時把沈乘月的神智拉了回來:“我沒事,你說你要退婚,我不同意,如果沒有别的事,蕭哥哥就請回吧。”
“沈姑娘,我……”
“我不聽!”沈乘月不想再聽他說什麼沈瑕柳絮才高一類的話,頭也不回,捂着耳朵一路小跑脫離了他嗓音所能波及的範圍,直把蕭遇看得目瞪口呆。
她疾步闖進祖母所居的榮祿院,老夫人見了她,就笑吟吟地招呼她過去:“聽說蕭家那小子上門了?和你說了什麼?”
沈乘月咬了咬唇:“祖母,蕭哥哥要和我退婚。”
“什麼?這不知好歹的小子!”老夫人皺起了眉頭,“可說了什麼原因沒有?”
“他喜歡沈瑕。”
老夫人愣了一下,緩緩靠在椅背上:“我的月兒受委屈了。”
沈乘月再度紅了眼眶,湊上前,把腦袋枕在祖母肩上,一時把做不做夢的事抛在了腦後,感受着祖母輕輕拍着自己的背,聽着祖母與昨日相差無幾的安慰話語,輕輕抽泣了起來。
她是祖母帶大的,老夫人給她了多到溢出來的寵愛。從小到大,她習慣了什麼事都依賴祖母,祖母也從未讓她失望過。
“祖母,我想大哥了。”沈乘月靠在老夫人懷裡哭着鼻子撒嬌,她是小孩子的性子,受了委屈,就恨不得全世界都圍着自己轉。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腦袋:“那就着人去書院通知一聲,讓你大哥回來看看你。”
沈岫白明年要參加會試,此時正是學業最緊的時候,平日裡都住在京郊書院,鮮少回家。老夫人一向把他的學業看得最重,哪怕今年壽宴時,也特地囑咐他不必來回折騰。此時卻為了沈乘月一句話,就要叫他回來。
沈乘月知道祖母是真心疼愛自己,鼻頭一酸,又搖了搖頭:“算了,一來一回的,等大哥到家,也到了晚上該就寝的時候了。”
老夫人頗新奇地看她一眼:“月兒這是知道心疼你大哥了?”
沈乘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原本想的是自己哭累了,想早點休息。
待她漸漸止了抽噎,老夫人讓她去一邊吃冰果子,自己叫來丫鬟,悄聲吩咐了幾句。
當日,沈乘月在祖母房裡待了很久,一道用了午膳,丫鬟們呈上十餘道小菜,除了老夫人喜歡的兩道易克化的,其他都是按沈乘月的口味來的。她本以為自己沒什麼胃口,但嗅着鼻尖的香氣,也撿了幾筷子青蝦羹、鮮鵝鲊來吃。配菜的飲子是金橘雪泡,老夫人不能喝涼的,也是特地給沈乘月備下的。
中途有丫鬟進來禀報二小姐暈倒,沈乘月這才知道沈瑕又被祖母叫來罰跪了。
她昨天又氣又傷心,鬧了一日,今日又哭了一回,就算身體無礙,心下也總覺得疲憊,但沈乘月到底留了點心思,抱着老夫人撒嬌,說今晚要和祖母一起睡。
老夫人自然無有不允,點着她鼻子笑着答應了她的要求。
一夜無話。
———
再度從酣眠中醒來時,沈乘月聽到了耳邊蟬鳴聲,睜開眼,眼前是一幅芙蓉花染的紗帳。
這是她自己的房間,老夫人不愛用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沈乘月緊閉雙眼不敢面對現實,直到聽到房裡窸窸窣窣的聲響,才屏住呼吸拉開床帳。再次看到了那個提着冰桶的小丫鬟時,她心下有些無措。
她昨夜明明是在老夫人的房間入睡的,總不能是祖母趁她熟睡時,讓丫鬟們把她擡回了月華院吧?
她正驚疑不定,孫嬷嬷又一次帶來了蕭公子前來拜訪,正等在前院的消息。
沈乘月深呼吸,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抱着一絲希望再次從嫩粉和鵝黃中選了一件裙子,路過回廊時,也特地放輕了腳步,正聽到紫藤架下那幾個丫鬟小厮提起什麼“大小姐”,她凝神去聽,似乎聽到一句“大小姐院子裡攆出去的那個小桃”。
小桃?什麼小桃?
她房裡貼身的幾個丫鬟取名都極為考究,兩位大丫鬟,一名雲沾,沾衣欲濕杏花雨的沾;一名蘭濯,濯清漣而不妖的濯。當初是廟裡的大師說她五行缺水,老夫人就給兩個大丫鬟改了這個名字。
除了貼身的幾個丫鬟,其餘院子裡灑掃、浣洗的那些丫頭,她并不知道、也無需知道她們的名字。
她分神間,孫嬷嬷再度發出怒喝。
沈乘月欽佩地看了她一眼,看來她的耳朵就是比自己的要靈敏許多。掌事嬷嬷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實在不是一般人學得來的。
她再度阻止了嬷嬷,因為她還有事情亟待确認。
步履匆匆間,她看到前院的蕭遇仍然穿着那身月白色錦緞長衫,徘徊于假山流水之側。
沈乘月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太過慌張,不知如何應對,隻能臉色蒼白地打發走蕭遇。
她在自己的房裡待了一整日,扯着頭發怎麼想都想不通。左思右想,幹脆叫來孫嬷嬷并幾個丫鬟,勒令她們今夜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入睡,必要的時候可以潑水。
幾人面面相觑,都想不通大小姐這又是哪一出,但見沈乘月說得慎重,便也聽令行事,當然潑水是不敢的,隻是一見她眼皮打架,就輕輕推她一把,讓她保持清醒。
沈乘月灌了幾大杯濃茶,苦熬了一夜,待到拂曉時分,見了熹微晨光,才終于松了口氣,卻忽然眼前一黑,暫時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