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晚飯裡,松田陣平的表情一直不太好。
一頓飯他吃得味同嚼蠟——這個家夥根本不明白自己在這裡的意義,難道說多一個人會吃得更香嘛?不可能吧這清湯寡水的,唯一的肉也隻是香煎三文魚和雞胸肉。
不對。
放到日本家常菜來說,這确實已經挺豪華了。
但是,對面坐着的那個棕發後輩,光是存在就讓他很尴尬。背着好兄弟和他好感對象一起吃飯的感覺……你以為他會說很刺激嗎?不,那太胃痛了。
飯後,兩個中學生沉默地在半開放式廚房洗碗。
二色媽媽和松田叔叔兩人被二色趕出門。這個中學生遠比世界上任何人了解自己媽媽,本來松田丈太郎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氣概和禮貌,承包洗碗工作,但當他對上二色的雙眼,就像被看穿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最終,松田陣平沉不住氣了,直覺告訴他,身邊這個家夥肯定知道些什麼:
“為什麼今天我們要坐在一桌吃飯、以及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無論如何,你得說點什麼吧。不然這裡真的太尴尬了,我待不下去一點。”
“你看見的那樣。”
二色把碗擺到碗架上,表情不變:“你和松田先生生活在一起那麼久,沒發現一點異常嗎?”
是的。
那兩個成年人早在之前就已經有了苗頭。
“那臭老頭根本沒說過啊,”松田陣平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爸同他媽和平離婚後,一直以來都孤家寡人的,誰也看不到苗頭,就算拳擊館的叔叔想給他介紹對象,也基本沒有下文,“……等會?你是說這是很早之前的事?”
“……”
二色擡眼瞥了他一眼。“家裡有炸雞,吃嗎。”
這個家夥的意思是邊吃炸雞邊談談這件事。松田陣平一咂嘴,發現口裡寡淡得可以。經過了半分鐘的掙紮,他妥協了。他确實沒吃飽,準确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吃多少都不覺得飽。
“……吃。”
最終局面演變成他們又一次面對面坐着,倒了兩杯可樂,分食這一盤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韓式炸雞。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松田陣平往嘴裡塞着炸雞,表情想嚴肅、但是因為炸雞太好吃,所以嚴肅不起來,“你知道他們兩個——嗯,我老爸和你老媽,什麼時候開始的嗎?”
二色喝着可樂,他還是在咖啡館喝冰美式那個氣質,就算他慵懶地往後一靠,也會讓人覺得這裡不是家,而是五星級餐廳。
“很早之前吧。”
他的反應淡淡的,完全不給松田陣平生氣的機會。杯子裡的可樂加了冰塊,很得青少年的喜愛,但他也像喝冰美式一樣慢條斯理。杯子放到桌上的時候,這家夥才又開口了:
“他們兩個的事,你怎麼想。”
松田陣平也沒有特别過激的反應,單親家庭裡的孩子其實對這些事沒有特别在意:
“還能怎麼想,就這樣呗。”
事實上,大人的事他們能怎麼插手,這件事都發生了這麼久,就算想要改變,也已經沒辦法了。他隻是吃着炸雞,想起來,才狐疑地看了對面的二色一眼:
“……你不會是因為接受不了所以想拉我搞破壞吧?”
“不。”
“那就好。”
下一秒,他差點噴出了剛要咽下去的炸雞肉,他聽見二色那令人難過的發言:
“我是接受不了和你天天碰面。”
這話真是紮心,這家夥的情商也簡直低得可憐——連松田陣平都會這麼想。他抄起旁邊的可樂大飲一口,好不容易順了氣,下一秒,又聽見了二色的補充。
“每天見面都要打架的話,媽媽會擔心的,而且你身邊那個家夥很煩人。”
“……也不是每天都會打吧。”
“什麼。”
“沒什麼。”松田陣平說,他又喝了一口可樂,緊接着,他發現二色的視線落在他手裡,“其實我也不想天天和你打架,而且學校裡也不會經常見面吧,你不是一年級嗎?”
“也是。”
“而且萩那家夥很快就對你沒興趣了……”腦袋有些暈暈的。
“希望如此。”二色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新可樂,松田陣平隻看見他往自己的杯子中倒了大半杯洋酒,“那就沒關系了。”
現在他很有關系。
松田陣平晃了晃腦袋,他又吃了一塊炸雞,似乎這樣就會讓自己清醒。但沒有,腦袋隻是越來越沉,這時候,他驚覺自己可能被對面這家夥算計了——“你往可樂裡加了什麼!為什麼……呼……呼……”
二色申司回頭。
那家夥面朝下,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