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部分資料不是幾十頁的調查報告,而是國文書上的幾首詩歌的話,她這個輕描淡寫的語氣還是正常的。
“等等,你是說這些全都是你記下來的?!”
沒有理會國木田難以置信的反問,太宰立馬明白了目前的問題所在,“也就是說,這部分資料足以證明兇手的身份,但對方在殺死……或者指使人殺死這名岸野女士的時候已經将資料的原件清除了。”
“正是這樣。”她點了點頭,同樣無視了國木田剛剛難以置信的反問。
“唔……手寫的這一份無法作為有效依據使用,但卻明确知曉證據的全貌啊……”
“那些就是我能夠提供的線索,找到兇手和證據是偵探該做的事情哦。”
她沒有多說的意思,隻是用理所當然又高高在上的甲方語氣說道。
“說的也是呢,”太宰點着頭遞出名片,并拿出不知從哪裡翻來的便簽本,“來,請在這裡留下您的名字和聯系方式吧,有線索會随時與您聯系的。”
“是這裡對吧?”
“對對沒錯。”
在沙沙的寫字聲中他又補充了一句,“請附上【給親愛的太宰治先生,祝你早日去死吧】這樣的字樣,謝謝!”
“你們在幹什麼?”放棄追究手寫證據可靠性的國木田聽到他說的話,立馬又火大起來,“還有不要拿你的私人号碼去騷擾委托人!太宰!”
“哎——?可是我拿到了國木田超——喜歡的阿禮老師的親筆簽名诶!”
就在剛剛的便簽紙上,赫然留有【阿禮乙女】的字樣,那正是時下文學界呼聲很高的叙事類和歌集作者——少女阿禮的自稱方式。
她會在每個故事末尾以叙述人的身份留下這個名字,因此大家都猜測這位老師是個想要重回自己少女時期的中年婦女。
——她的和歌創作水準太高了,不像是年輕人能夠做到的,哪怕有些少女口吻也讓人懷疑是故意的。
“哎?诶?”國木田看看手裡的便簽,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學生,“阿禮老師?”
“嗯。”
她毫不避諱地點點頭,看向國木田的眼神中多少帶着些調笑的意味,看上去之前的某些言行舉止大概多多少少附帶了一點點故意逗弄的成分在裡面。
不過她很快也站起身來揮了揮手,并沒有在這裡繼續多待片刻的意思,“那就等你們的消息了。”
看着電梯門合上,國木田這才回過神來,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太宰,“你是怎麼發現的?”
她就是那個【阿禮乙女】*這件事。
“比起這些,”後者陰恻恻地看向自己過于好騙的搭檔,“你尊敬的阿禮老師是個京都人呢……”
“這個大家都知道吧?她自己在編輯的采訪中有說過啊。”
“那你猜猜她剛剛罵了你幾句?”
“……哈?!”
衆所周知,京都人有一些當地語言藝術,如果被他們誇獎的話就要提高警惕了,多半有一些其他引申含義需要去進行挖掘。
比如誇人生意好也許是在說他們忙到沒有人招待、
誇人桌子幹淨可能是在說客人面前連茶水都沒有禮數實在是不周、
誇人調查仔細大概是在說問得太多明明剛剛給到的資料裡都有之類的。
總之需要人稍稍進行一些深入思考啦。
而喜歡陰陽怪氣的京都人稗田阿禮本人,則是坐上了東京來的座駕,這回車上的兩人倒是明顯與她更熟稔一些。
至少副駕駛上坐着的深紫色頭發男人僅僅是瞥了一眼後視鏡,就用略帶不贊同的語氣制止了某些人在後座上翻閱資料的行為。
“阿禮,這樣對眼睛不好。”
“啪”是資料被合上的聲音,她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真是嚴格啊,宗次郎先生。”
“反正線索已經給到偵探社了吧?那個偵探社的話沒問題的。”司機的左臉有一道巨大的傷疤一直延申到頭頂,看上去不像個善茬。
“……可是希美姐是宗次郎先生很喜歡的孩子吧?”阿禮義正言辭地辯駁了一句,證明自己在忙的可是要緊事。
“我不否認這一點。”
車窗的玻璃映射出副駕上紫發青年沉下來的眼神,“但她終究是死了,這一點已經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
“所以說,犯人和線索是偵探才講究的事情。”
稗田阿禮,現如今關西岸野組的大小姐看向那疊資料的封面,露出了打着什麼壞主意的笑意。
“我讨厭推理,我們極道組織講究的是道義與恩仇。”
“我不反對你要做的事情哦,”
副駕上的人驟然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來,他甚至回過頭來看向阿禮,“但是讓已經無法挽回的死亡來影響到仍活着的人的健康,這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你說對吧?阿禮?”
“……對。”
當這個人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你多半得順着他的意思去做才行,這是稗田阿禮十來年相處得出的經驗。
——否則他總能用自己的辦法達成目的。
任性的大小姐難得有些癟聲癟氣地修整了自己的行程,“先去醫院,之後再去找人。”
“太可靠了宗次郎先生,隻有您能夠逮住阿禮小姐乖乖去醫院。”司機忍不住發出了松了口氣的聲音。
“鶴蝶君,你可真會調節氣氛啊。”
“謝……不對!唯獨請您不要用這種陰陽怪氣的方式說話!阿禮小姐!”
東大醫學部的附屬醫院,稗田阿禮是這裡的常客。
不明原因的肌肉萎縮與内髒功能衰退,沒有辦法根治,這是很小的時候就檢查出來的問題了,隻能不斷用藥緩解身體的負擔。
“哎呀,小阿禮又被逮住了呢。”相熟的護士看到她已經開始調笑了起來,“很好很好,這個月沒有遲到。”
醫生曾經斷言她活不長久,對于這個年限,阿禮有着更加明确的認知。
——三十歲,那是每一任禦阿禮之子壽命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