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少棠思索着,不時盯向莫懷宇看。
此時,莫懷宇漸漸清醒,憶起自己方才的無禮舉動,面上的紅暈又深幾分。
“抱歉靈君,我此時無力撫琴。”他頓了頓,又道,“靈君可于此處歇息,我改日再來。”
說罷,他匆匆離開。
幾日後,莫懷宇着月白長衫再來,面色比前幾日好了許多,說話也不再有氣無力。
他坐在琴桌前,正身撫琴。
此前莫懷宇在千樹島撫琴,姜少棠隻在暗處靜聽琴音,如此對坐聽他撫琴,還是頭一回。
他手指纖長,來回間挑弦撥弦,一聲聲清脆悠揚的琴音流轉變幻。
姜少棠盯着他的手看,不知看了多久,目光慢慢上移。
他撫琴時,神色從容自然,但仔細看,便能發現眉眼間透着一股氣勢,仿佛此刻不是居于屋中,而是馳騁山川。
待琴停音。
姜少棠看着莫懷宇,平靜開口。
“你的琴聲,有清風,亦有驟雨,似一匹駿馬身在屋院,心卻在平原,總欲疾馳而去,踏遍山河。”
莫懷宇萬沒料到對方竟能讀懂他的琴音,眼眸欣然顫動。
“靈君,知音。”
姜少棠依舊淡定。
“是你彈得好。”
莫懷宇彎眉一笑。
“靈君謬贊。”他看向琴,略有遺憾道,“此琴也隻能奏出一般琴音,若是換張好琴,或許更好。”
“好琴。”姜少棠不懂琴,不知琴也有好壞之分,不解問,“是何琴。”
“好琴……”莫懷宇思索片刻,解釋道,“世間‘好琴’,當屬‘月明蒼雪’,聽聞那琴音色清越而有靈韻、如泉如玉,是不可多得的名音。”
“那琴在何處。”
“‘月明蒼雪’,青陸僅一張,藏于靖安侯府中。”
話音剛落,言淮景匆匆進屋,走到莫懷宇身旁,低聲禀報了一些事,莫懷宇聽聞,神色突變,随即起身拿起身後一柄長劍,迅疾往屋外走。
走到屋門前,莫懷宇回眸看向姜少棠。
“靈君若是喜歡聽琴,我日後常來,此處靜谧,不會有人來擾,靈君且安心歇息。”
言罷,他快步離開。
姜少棠看他離去身影,細想對方一番話。
他是為了聽琴來的嗎?好像是。
聽慣了那人的琴音,久久不聽,還真有些思念。
此處靜谧,不會有人來擾。
那日他與父親的争吵,怕是被那人聽去了,因此才有擾人一說。
千樹島上常年無人,的确寂寥,或許靜居此處,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姜少棠想通,移步上樓,打坐睡覺。
此後,姜少棠長居望舒台,莫懷宇亦不時來看他,但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一曲奏罷,閑聊幾聲,便又被言淮景叫走。
也是此時,姜少棠才知曉,原來少主并不隻是一個稱呼,莫懷宇隻有極少的時間能稍微緩下心撫琴一陣,其餘時間,均奔波忙碌在各種事情中。
如此操勞,身體不垮才怪。
莫懷宇每回來,姜少棠亦觀察其狀态,自他助他将失魂拉回體内後,他的身體是有好轉,但總也好不全,咳嗽是常态,發熱也偶有。
姜少棠覺着有些奇怪,可卻道不出來何處奇怪,直到某日夜晚,他發現了端倪。
那夜,莫懷宇突然拿酒來與他對飲,他被哄着飲了一口,忽然醉酒倒地。
莫懷宇驚然,擔心其安危,守在其身邊不敢離開,然而就在那個半夜,他再次病發,并且病症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來得激烈,他渾身發顫,痛得近乎不能呼吸,失控碰碎酒壺。
姜少棠聽到聲音,迷蒙中醒來,見到莫懷宇發病,他立即幫他控回魂。
可此次回魂,莫懷宇身上依舊滾燙異常。
姜少棠再抱緊人,掌心按壓其頭,念訣施術,也是在那一刻,姜少棠才知曉,莫懷宇的靈魂與常人不同,不僅形态微弱,且殘缺不完整。
眼看莫懷宇将暈厥,姜少棠加施靈術,為其靈魂中注入靈力,此後,莫懷宇才緩緩再睜眼。
他看着姜少棠,眼眸含淚。
“我以為,我要死了。”
他擡手撫上對方的臉,顫聲又道。
“若是我死了,記得來尋我,我再撫琴給你聽,可好。”
“……”
姜少棠不答話,莫懷宇雙眸凝望着他,突然間,一起身,仰頭覆上他溫涼的唇。
見姜少棠沒躲,莫懷宇愈加大膽,伸舌頂開他緊閉的唇,與之深深糾纏。
兩人一冷一熱,不知不覺滾到了一處。
夜色靜谧,朦胧月光下,動情之人纏綿不休,一聲聲旖旎瀉出樓榭,夜更将闌,屋外稀疏草木凝了霜露,露垂之後,周遭才真正靜下。
一夜迷離,姜少棠沉沉睜開眼眸,一霎間,驚然推開懷中人。
他拾起衣裳,匆匆整理,而後迅速飛出樓榭,站在斷崖邊,拍打一片混亂的頭。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出現一紅影。
他驚然回眸。
“兄長。”
卞昀之幽幽一聲,姜少棠目色一緊。
“你來此處作甚。”
“我來尋兄長。”
說着,卞昀之看向姜少棠腰間的月華紋錦織腰帶,沉聲問。
“兄長喜歡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