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棠梨葉再變胭脂色。
那一日,莫懷宇沒有抱琴來,靜靜站在棠梨樹下,輕撫樹幹,柔聲發言。
“抱歉,我得走了。”
“若是咳咳,若是可以,我來年再來。”
說罷,他捂唇輕咳幾聲,擡眸看一眼棠梨葉,而後随秋風搖曳而去。
待莫懷宇離開,姜少棠徐徐從樹後走出,他伸手撫上那人摸過的樹幹,思索了片刻,随即凝着眉倚着樹緩緩坐下,沉沉閉上眼睛。
日月如梭,雙眼張合間,棠梨花如雪紛飛。
夢醒夢回,恍惚間,姜少棠似又聽見那悠揚琴聲,可睜開眼睛,身旁卻空無一人。
他站起身,身上落花簌簌落下。
那人又死了嗎?為何還不來。
東風不解,隻知吹花落,他愈想眉頭愈緊,移目朝遠方凝望半晌,最後躍身飛去。
他一路向西,穿越山河千裡,來到主城朱色宮門前。
無喪報,無靈燈,那人應還沒死。
姜少棠移步走近宮門,随意同一名守衛道。
“我要見你們少主。”
“你是何人,少主豈是你想見便見……”
守衛當即出刀攔人,姜少棠看了那刀一眼,沉聲再道。
“千樹島,姜少棠。”
他神色銳利,守衛被其震住,慌忙回神後,匆匆尋人禀報。
幾名守衛傳話,一層傳一層,到達少主寝宮時,一名随從将話接下,他聽了話,目色驚然,随即望向屋内。
此刻,屋中傳來一陣咳聲,咳聲緩過之後,莫懷宇移來屋前,虛聲問。
“何事?”
“殿下。”言淮景頓了頓,猶豫半刻,“千樹島那人,來了。”
莫懷宇聞聲眸光一瞬亮起。
“當真?”
他揚唇笑問,但或許是過于欣喜,腹中突然湧上一口氣,引得上支不順,失控大咳起來,他當即用絲帕捂住唇,可止不住咳,霎那間,潔淨的月色長衫胸前還是染了血。
“殿下!”
言淮景驚聲大喊,上前欲攙扶,而莫懷宇早已習慣,拭去唇角的血迹,擡手搖頭。
“我不礙事,你先去将靈君接去望舒台,我換件衣裳,稍候便過去。”
“……”
“去吧。”
莫懷宇回身進屋。
言淮景雙眉緊皺,咬緊唇,轉身往宮外奔去。
言淮景快步奔至宮門處,一眼看見一襲白衣的姜少棠。
他調整面容,躬身迎上前。
“殿下請靈君移步望舒台。”說着,言淮景微微側身,引人往宮門側方去。
聽聞此名,姜少棠下意識凝眉,但還是不聲不響跟上言淮景。
姜少棠随言淮景來到宮城後山,兩人穿過宗祠大廟,又行一道小徑,來到了所謂的“望舒台”。
廟後山間,有一座高台樓榭,周遭無繁木,僅有一淺池與一矮石桌,而樓榭不遠處,是一片不知深淺的斷崖。
言淮景領姜少棠進屋,引其落座,為其備茶。
姜少棠靜坐之時,淺淺一掃屋房,此屋屋内陳設簡單,除中間一張琴桌,牆下一架蘭锜,左右皆是書架。
茶香漸濃。
良久,莫懷宇着一襲月白長衫出現在門前。
“靈君是來尋我聽琴的嗎?”
“……”
姜少棠沒有應答,隻靜靜看着他徐徐進屋,半年不見,那人似是又瘦了,步伐也不似年前沉穩。
莫懷宇先是來到姜少棠面前,點頭輕鞠一禮,而後擡起眸,笑了笑,随後才緩緩繞去琴桌前。
隻是才坐下,莫懷宇面色突然停滞,他輕顫雙唇,手撫琴桌,沉眸間,深換一口氣。
“抱歉,靈君,稍候咳咳咳。”
見他異樣,一旁言淮景急促奔上前。
“殿下!”
莫懷宇擡手再搖頭。
“不礙事,你先出去吧。”
“殿下……”
言淮景皺眉輕念,移目看了看一旁平靜的姜少棠,一霎緊扣雙手,而後又看一眼莫懷宇,垂眸退去。
緩了一會兒,莫懷宇感覺舒暢了許多,便挺直腰背,将手放置在琴上。
怎料隻挑起一個音,他眼前一黑,緊接着,一陣灼痛疾然傳遍周身,痛覺狂湧至額間的一刹,他身上卸了力,側身倒下。
隻是他沒傾倒在地,而是倒在了一個微涼的胸膛上。
姜少棠一手攬住人,一手放出靈光,低聲念訣,将他欲散的靈魂聚攏拉回體内。
回了魂的莫懷宇緩緩睜開眼睛,此時他身上的痛感緩下,但灼熱仍在,躺在姜少棠清涼且伴着草木香的懷中,身上舒然,不願起身。
“靈君,你身上微涼,真的很舒服。”
“……”
莫懷宇貼在姜少棠懷中細聲呢喃,姜少棠瞪大雙眸,倏爾将人推開。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熱症病發便失魂,是他們莫家世代遺傳的一種病嗎?
數百年前,他近乎耗盡自己本就不多的靈力,使用控魂術助莫江天的靈魂将回其體内,後來,莫江天的病似是好了,那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