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卦未現,龜甲卻整塊碎裂,将衆人驚得目瞪口呆。
“卦相碎裂,恐是天命難違,千百年來,都不曾變啊……”一長者低聲歎。
姜少棠聞聲冷目瞪去,那人又迅速噤了聲。
莫晚庭沒聽懂那長者口中“天命”是何意。行善事,積功德,這是他自小以來聽過最多的話,他雖不信天命,但也一直秉承此念行善積德。
可如今是什麼情況?他是犯了什麼大忌嗎?
“這……”
“韓太師……”
青陸主與王後雙雙望向韓太師,似乎想問此象有無化解之法。
韓太師長歎一聲,無奈搖頭。
成人之禮,卦碎無解,仿佛在說明少主今後必定命途多舛。儀式在一片寂靜中沉沉結束,衆人散去,各歸其府。
按舊規,成人禮儀式結束後,少主需在青陸大殿守候半日,接受來自各方的祝福。
這一日,各世族陸續來賀,但不論誰來,青陸主與王後都始終在一旁一言不發,愁容滿面。
“父王母後何必擔憂,兒臣這不還好好的。”看見父母憂心的樣子,莫晚庭安慰道。
青陸主擡眼看向莫晚庭,又看了看王後,欲言又止。
如今場面,似曾相識。
莫晚庭想起自己十歲那年,瞞着他們随師尊外出獵蟲,那日歸來後,兩人便是這般模樣。
但沒過多久,得知莫晚庭不僅越戰越勇,更不曾受傷,兩人漸漸緩了心,慢慢也就恢複成往日樣子。
想到此處,莫晚庭在兩人面前晃了幾圈,又試了說了幾句,見沒回應,于是便望了望殿外雲霞,沉聲告退。
霞光映天,晚風入夜。莫晚庭左思右想放不下白日遊城時突發之事,換了身便服,悄然去往後山。
後山南麓有個宗祠大廟,坐北朝南,沒有山門,主殿立在高高的台階之上,莊嚴而巍然。
莫晚庭沒有上台階,繞道跨過一偏門,又沿着兩旁密樹行了一陣,月色漸明之時,最終踏進一方正庭院。
因終年背陰,北坡植被顯然稀疏許多,而庭院中卻有一株開得正盛的棠梨樹。莫晚庭每每經過,總忍不住多看幾眼。他深呼吸一口氣,嗅着清香舒眉一笑,緩緩再擡步前往庭側六角門。
此一端繁花盛放,彼一端空蕩死寂,一門一牆,彷若隔開兩個世界。
沒有草木,也沒有房屋,空地盡頭,是一片看不清底部的斷崖,以及一串延綿而下的陡峭石階。
莫晚庭兒時走過那石階,其道之險陡,簡直不是常人可行之路,他隻瞧了一眼,縱身躍下斷崖。
斷崖下是一方平地,不遠處閃着明火光亮,莫晚庭落了地,望向那火光處的大石門,邁步走去。
夜未深,石門兩旁的火盆也似剛燃旺,高高攏起的柴木灼燒着,火苗随風舞蹿,将石門上巨大的“枭”字映得愈發神秘威嚴。
守門的兩名黑衣守衛一壯一瘦,許是差事不累人,兩人扶着長槍,眼動身不動地竊竊低語。
“大哥,小弟是剛調過來的,這石門中,關押的究竟是人是鬼?”稍壯的青年眨着眼睛瑟瑟開口,問出了困擾自己一整日的問題。
“是人。”稍年長的守衛也眨了眨眼,淡定說道,“不是人,便不會帶回來了。”
“那些人是着了魔嗎?為何都在發狂瘋叫。”
“是異怪作祟。”老大哥頓了頓,又說,“千年前,深淵結界破損,大量蟲怪異獸失控暴走禍亂人世,引發曠世大劫,而後三界衆人合力對抗異怪數百年,災禍才漸漸平息。”
古往今來,青陸、深淵、靈之島三界共存,因習性迥異,三界三族本是各為生存,而千年前一場深淵大劫,三族團結一緻抗災,此事亦成為後世傳唱的一段傳奇。
“嗯,這小弟聽說過,但那些異怪,最後不是都被絞殺了嗎?”青年疑惑問。
老大哥搖了搖頭:“那些兇惡冒頭的異獸是沒了,可一些藏在暗處的蟲怪為自保,卻開始尋找宿主,寄生在其身上苟且偷生。”
“所以,那些人是被蟲怪寄生的宿主。”
“不全是,有些隻是受蟲怪蠱惑的普通人,服下那醒魂丹,若是清醒了便可放行。”
“原來如此,但願……”
青年恍然大悟,隻是話未說完便被老大哥打斷。
“蟲怪因有宿主掩人耳目,且極度狡猾,往往殺人于無形,青陸各地不時便傳出駭人異事,攪得人心惶惶。”說着,老大哥微微擡眸,看向石門,“青陸主為護百姓安全,便設立此獵蟲暗司——枭,組織暗衛滅蟲除怪。”
話落間,側方突然出現一人影,兩名守衛回神站直,目光齊齊看去,隻一眼,又雙雙低眉。
“殿下。”
莫晚庭擺手,看向那青年,問:“你是何處調過來的?”
“回殿下,屬下是殿前調過來的。”
“難怪看着有些面善。”莫晚庭輕笑一聲,“你叫何名?”
青年震驚地仰起頭,看見一雙皎如明月的眼眸,很快又緊張低下頭:“屬……屬下叫傅銘。”
莫晚庭聽聞,柔聲又問:“傅銘,你怕蟲怪嗎?”
少主如此問,傅銘自然不退縮,昂起頭,響亮應答:“不怕。”
“那你不如轉去當獵蟲侍衛吧。”莫晚庭斂起笑容,正色道,“留在此處守門,隻會埋沒了你的才能。”
傅銘驚訝,看了看身旁的老大哥,又悄悄擡眼看向莫望舒,問道:“殿下,屬下……真的可以嗎?”
“自然可以,我還從未看走過眼。想通了,明日同侍衛長報到即可。”
說罷,莫望舒示意擡手,下一刻,石門緩緩打開,他朝倆守衛點點頭,随即踏入枭之地牢。
地牢是一條筆直長廊,兩側設有數個封閉式牢房,用來關押一些被蟲寄生或疑似被寄生的人。
近段時間,地牢中關押的人并不多,不一會兒,莫晚庭便尋到了今日發狂的幾人。
“今日被咬的人呢?”莫晚庭問侍衛。
“回殿下,人都關在最裡側牢房裡。”
他轉身望向深處,嚴聲說道:“将那個抱琵琶的女子放出來。”
侍衛聽聞,有些為難:“殿下,靈君交代……”
莫晚庭瞥了侍衛一眼,淩厲之氣從眸中洩出:“怎麼,我的話不作數了?”
侍衛立即低頭,回道:“是殿下。”
沒過多久,隻見白衣女子抱着琵琶,低垂着眉,緩緩從地牢深處走出來。
琵琶女走到跟前,肩上斑斑血迹尤為惹眼,莫晚庭二話沒說便将外衫脫下披在她肩上,并輕聲詢問:“姑娘現住何處?”
琵琶女茫然擡眸,看見莫晚庭的一霎那,眼中瞬間燃起光芒。
“民女從南陵而來,目前飄無定所,暫栖在西河邊一舊舫上。”
“那我便送姑娘回去。”
“……”
兩人一來一回說話,片刻後,便一同走出地牢。
侍衛看着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眉頭皺成一條線,突然,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白影。
如此悄無聲息出現,不用猜也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