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紀二百二十八年,南華殿:
靈山,名字倒是好聽,靈氣也确實充沛,可惜它沒有如名字般好的景色,這裡是由幾座宮殿組成的,是南華殿的停靈之處。
多年前,這還是上清神宮的停靈之處。
那一戰後葉夙和箫初琛不知在此給多少同門發喪……
現如今躺着的人是箫初琛,發喪的人是他的弟子——夏侯霏月。
息靈大殿内,青年跪得筆直,聽見聲響,頭也不回道:“旁人不知,弟子倒還清楚,若仙尊是來看熱鬧的,請回吧。”
息靈大殿裡空蕩蕩的,冷清,隻一具冰棺一人長跪。夏侯霏月還不傻,沒有人會在這時候來闖息靈大殿,除了——
那北宮之主,踏月仙尊葉夙。
“那怎麼會?”葉夙輕笑,“我同他認識多年,看熱鬧還是不至于的。”
“讓開吧。”葉夙不喜夏侯霏月是南北雙宗人盡皆知的事情,說起話來也從來不會客氣。
“……”
夏侯霏月還是起身,讓開了。
葉夙跪在靈前,按規矩默念了一遍祭文,從這個角度擡眸看去,剛好能看清箫初琛的臉……
褪去了所有人間的情緒,這個人安靜極了,面容中都有一絲溫和的味道了。
這隻誤入塵世的精靈終于擺脫了人世浮華,擺脫了罪孽與殺伐,回歸了他的純真。
葉夙突然間就紅了眼,但到底不會表現出來,他笑了幾聲:“終于死了啊,去找琯琯贖罪吧……”
“葉亦晨!”
葉夙當作沒聽到,垂眸又把祭文念了第二遍。
念完後他起身:“你師尊就是這麼教你的?尊重師長懂不懂?”
說完,葉夙還搖了搖頭,一副對小輩很失望的模樣,然後……
轉身就走了。
夏侯霏月就這麼看着,也不回頭看他,葉夙一隻腳才踏出殿門,他輕聲開口:“師尊當真是瞎了眼,喜歡如此無心之人。”
葉夙像是觸電一般停住了步子,回首看向夏侯霏月。
“你怎麼敢說他喜歡我的?”
葉夙的語氣裡不自覺帶上了一絲愠怒,至于是為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
夏侯霏月倒也不懼,當然也有可能是習慣了:“不然你以為呢?”
“以為……什麼?”
“以為師尊為什麼這些年來對你百般容忍,以為你當年鬼毒發作神女殿為什麼來管?”
夏侯霏月咆哮,把多年來學的控制情緒忘得一幹二淨。
“神女……”
“神女殿要是當真憐你鬼道一戰有功,她們當年就不會不管了!”
夏侯霏月神色有些冷,之前不和葉夙這麼對上,是有箫初琛攔着,這會箫初琛已經不在了,沒人會管他了。
“那是……”葉夙好像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又好像并未領悟。
“那是我師尊!”夏侯霏月哽咽着開口,“是他按着神女殿規矩,一步一跪去求了神女殿下!”
“神女說鬼毒無解,唯有轉移之法……”
葉夙愣住在站在原地,喃喃:“……是這樣嗎……”
“不然仙尊以為?”夏侯霏月嘲諷的語氣半點都不掩飾。
葉夙聽着覺得有些刺耳,剛想說什麼,見夏侯霏月又跪回靈前:“師尊說,他欠你一命,他還清了。”
箫初琛從來不覺得在葉琯歌的事情上他有什麼錯。
所以……葉夙斷定還有其他的事情!
“什麼意思?!”
“今日說的夠多了,再講,師尊就該罰我了。”
夏侯霏月此時說話輕聲細語的,似乎剛才近乎瘋癫的那個人不是他,“仙尊請回,南華殿自此不歡迎北宮之人。”
***
夏侯霏月說,箫初琛喜歡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
葉夙皺眉,為什麼他沒印象了?為什麼突然好難過……
怎麼回事?
葉夙發現自己好像确實是不記得了……
“夙兒,琯兒。”
沐清澤突然開口點名,葉夙應他,沒再想了:“師尊吩咐。”
“晚兒對上清沒有歸屬感,平日也就對你們倆親近……”
葉夙:師尊你恐怕對親近一次有誤解!
“……所以,平日裡有勞你們多照顧他了。”
葉夙:照顧?就他?他還要人照顧?
葉夙暗自翻白眼,口中應得好好的:“師尊不必客氣。”
“師尊不客氣的,我們都是同門,互相照顧應該的。”葉琯歌笑嘻嘻的。
“為師還有事……”沐清澤又回頭看了一眼箫初琛,才道,“先走了。”
“師尊放心,我們會照顧好箫師弟的。”葉琯歌信誓旦旦的開口。
沐清澤就這麼離開了,葉琯歌搖頭歎氣,給箫初琛拉了拉被子:“其實他們倆個沒必要鬧成這樣的,都挺可憐的。”
葉夙繼續出神,沒接話。
而被她說可憐的箫初琛陷入了一個很久遠的夢魇中了……
——夢境——
夢境似乎是凜冬,一個白色身影立于長階前,正是箫初琛。
此時他眉頭不展,有些困惑,更多的是覺得好笑。
擡眸雪花輕舞,入目滿地銀裝。
這地方他自然認得,也不敢忘——神女殿下、昆侖山腳嘛……
好生離奇的夢啊,居然夢見了神女殿,他此生不想踏足的一個地方啊。
突然,他感覺自己轉了頭與邊上的虛影輕語幾句,便向前走,似乎,是要上山去……
而且是一步一跪——
神女殿有這麼一條規矩,如若有事相求,當一步一跪走盡那九千石階,以示心誠意真。
箫初琛詫異茫然——
究竟是何人何事,讓他踏進了昆侖地界,來求神女相助?
是……當年那個孩子嗎?
不,沒人能讓他踏足昆侖地界,沒有人。
這隻是場夢罷了。
雖然箫初琛堅信這不過是個荒誕的夢境,但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為什麼他會做一個這麼奇怪的夢啊……
感官太過真實了,箫初琛生來怕冷,這會不由有些困倦了。
等他再次清醒,夢境中的自己已經坐在神女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