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數日陰雨天。
忘川之上,引渡亡靈的船隻來來往往。
臨岸一隻渡船上,一身黃衣的擺渡人仿佛與黃泉的背景融為一體,一張方桌,泡一爐香茶。
這時,有一青衣白發的男子冒雨而來,跌跌撞撞。
擺渡人驚慌:“你是何人?”
白子岑捂着胸口嘔出一口瘀血:“奈何,你……不記得我了麼?”
“你是……”
奈何皺着眉頭想了很久,灰暗的眸子忽然一亮:“你是子岑,我最好的朋友!”
“呵……”
白子岑無力地笑了一聲,有個健忘的朋友,每次重逢,都像是初見。
“你這是……”
奈何看清他的狼狽,目光一縮,跳到岸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肩膀:“你受傷了,傷了哪裡?!”
白子岑一路強撐,到了此時,終于不支。
倒在奈何懷中,半閉着眼睛:“不必……緊張,也就是斷了幾根肋骨,肋骨又……咳,戳穿了肺腑,不要命的……”
“你!”
這麼重的傷被他輕描淡寫,奈何都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
白子岑靠在他肩膀,半是解釋半是乞求:“我也是無處可去了,你能不能借我個地方……養養傷……”
“……”
怎麼可能不願意呢,奈何喉頭一哽,點頭說:“好。”
便抄過他的腿彎,打橫抱起,如寶如珠般護着帶回了船廂,放到一張柔軟的小床上。
“我這船上少有人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雨天濕冷,奈何忙絡着點了暖爐,轉身坐下,伸手就去解白子岑的衣裳:“來,我看看你的傷。”
“不要!”
微涼的指尖碰到皮膚,白子岑驚慌地用手一擋。
奈何一頓,擡眼道:“怎麼,都這麼熟了,你還害羞嗎?再說,之前不都是我……”
“之前是之前……”
白子岑小聲說,護着自己的衣襟:“正因為每次受傷,都是你救我,我不想欠你更多了,這次傷的不重,我……咳,我自己可以……”
“……”
奈何最終還是妥協了,起身道:“我就在廂外守着,若有不便,你盡管開口叫我。”
“嗯。”
白子岑點頭,他看到了奈何垂下眼睫時的那一抹受傷,在他快要出門時,又喚住他:“奈何!”
奈何一頓。
白子岑:“謝謝……”
奈何背對他,輕輕一笑:“你跟我,不必客氣。”
白子岑彎了彎蒼白的嘴角——
如果三界中尚有一人值得他全心托付,怕就隻有這人了吧。
隻是……
待船廂無人,白子岑眼神轉暗,他艱難坐起,将身上衣物退至腰間,露出大片淤紫色的胸膛,而心口處,一枚銅錢大小的“契”字正赫然閃爍,散發出金色的微光。
他怔怔望着,伸手摸了摸。
不痛,也不癢。
正如他身上的傷,若非接連嘔血,他竟不知自己,已經受了很重的内傷。
想起冥王那日的話——
“一旦結契,你就會和唐三藏氣運相連,共享一命,所有唐三藏受的傷,都會轉移到你身上,而取經成功之日,金蟬子歸位之時,就是你魂飛魄散之時。你可想好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他問:“受傷,痛嗎?”
冥王說:“不痛。”
他又問:“魂飛魄散,痛嗎?”
冥王說:“也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