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慢慢靠近她,拿起床頭的燈,火光瞬間映亮一張女子的面龐。
這是一個看起來和南荛年紀相仿的女子。
卻穿着身男裝。
窄袖短靴,腰插短刃,長發利落地束起,容顔幹淨而秀緻,瞳仁漆黑,窄窄雙眼皮冷銳如刀鋒,當面無表情看着人時,眼角眉梢便捎帶一絲冷峭的英氣。
南荛呆呆地望着對方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眼前這個女子似乎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切?
對方舉着燈,垂眼,對上南荛探究而戒備的視線。
“你……不認得我了嗎?”她問。
南荛遲疑着搖頭。
她的頭發全散開了,淩亂地披在肩上,瘦削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瞪得圓圓的。
像是受驚過度之後,還沒回過神來。
“我叫謝明儀。”對方又說:“你别怕,我不傷害你。”
南荛咬着牙關不吭聲,身子還是緊繃着的。
她從丞相府離開以後,被人追捕、跟蹤、掐脖子,又差點被抓走,而眼前的人,她更不知道是誰。
她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針對她?
全都不放過她。
謝明儀注意到她的眼神,不禁沉默,隻是站在原地注視着她,遲遲未曾上前。
空氣異常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南荛的聲音才遲疑着響起,“是你……救了我嗎?”
她看起來不像壞人。
南荛隐約記得,昏迷前好像看到兩道人影,雖然沒有看清對方是誰……
謝明儀:“嗯。”
“有人用棍子打暈了你,正好被我看見,我便把你從他手裡救了下來。”謝明儀又說。
南荛這才稍微放松了一點,輕聲道:“謝謝。”
謝明儀垂睫看着她溫軟的眉眼,似乎欲言又止,垂在一側的手狠狠攥了攥,才勉力露出一絲笑容來。
“你昏迷了很久,先喝點熱粥吧。”
南荛這才發現對方手裡拎着一個食盒,怔了怔。
原來她是給她……弄吃的去了?
謝明儀把燈燭放在桌上,打開食盒,從裡面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熱粥來,來到南荛的床前坐下。
南荛沒有動,看着對方拿湯匙舀起一勺粥來,吹了吹,遞到她唇邊。
“我可以……自己來……”
南荛覺得很别扭,伸手想接過湯匙,謝明儀卻側身避了避,眼底有了絲笑意,耐心地說:“你腦袋受傷了,别亂動,我喂你就好了。”
因對方是女子,又這樣溫聲細語地和她說話,南荛才沒有勉強,乖乖張嘴喝粥。
溫熱的粥融化在嘴裡。
味道很好。
南荛一邊安靜地喝粥,一邊垂着濃密的睫毛,不知在想着什麼,手指時不時不安地抓着被褥。
她有種直覺。
謝明儀,應該真的是好人。
可她為什麼要幫她?
南荛聯想到外面可能還有人在搜捕她,也許陸恪正在被他們為難,也許裴丞相正在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她不知道的人想抓她。
倘若謝明儀隻是路見不平出手相救,會不會因為救她,而被卷入這些事裡面?
南荛想到這一點,難免對眼前的女子生出一絲擔憂,忍不住開口道:“多謝你救了我,隻是我可能……還是離開比較好,我卷入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留在這裡也許會牽連到你。”
謝明儀喂粥的手頓住。
她靜靜看着眼前的南荛,她說話時,不自覺地攥着手指,嗓音很決絕,眼睛裡卻浸滿淚水,濕漉漉的,似乎帶着一絲說不出來的辛酸哀涼。
嘴唇上連血色都沒有。
謝明儀不由得回想起發現她的時候。
那時,她剛拼盡全力地殺了個人,卻完全不知道對方其實是有兩個人,兩面包抄着捉她,被身後的人用棍子打了腦袋,一身是血地暈倒在地。
對方扛起她便要走,被謝明儀及時攔下。
倘若那時謝明儀沒有因公主車駕受驚而注意到她,暗中在房瓦上跟着,後果簡直不敢想。
揭開了她的面紗,才發現是故人。
她以為已經死了的人。
“你能去哪裡?”謝明儀忍着心裡的酸澀,看着眼前縮在床角的人,“外面都在抓你。”
南荛不料她知道,慌張地擡眼,“你……”
謝明儀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南荛從她的話裡捕捉到一絲其他意味,微微蹙眉,遲疑着問:“……記得什麼?”
謝明儀說:“記得你是華陽公主,蕭令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