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魚練了兩遍,陷入沉思。
方才恐怕是莫羨淵的劍意影響了他。
劍修一道,最重要的便是劍意。若是劍意登峰造極,便是一招一式不會,劍尖所指亦是無可阻擋。
天下劍修,莫羨淵若說自己是第二,其他劍修恐怕會羞愧而死。
想明白的葉魚并未氣餒。
他握着劍,動作滞澀地練習劍招,一遍又一遍。
他想到死前追殺他的那一批劍修。
莫羨淵乃是劍修中第一人,不知那狗東西在劍修之中是何等地位,他需要多久才能超過那些人。
一想到有劍修第一為自己指導,超越上輩子的仇人指日可待,葉魚便覺得渾身血液奔走沸騰,不知疲倦!
……
莫羨淵卷着鞭子在掌中。
洪青在主殿等他,見他後行禮:“弟子洪青見過真君。”
莫羨淵道:“日後莫要再與他對招。”
這個“他”自然是葉魚。
洪青低頭,應是。
葉魚與人對招練劍不算錯處,這辦法與莫羨淵入道的辦法異曲同工。
但絕不能是與一人對招。
莫羨淵在心中想,再過些時日,可以帶他下山。
*
葉魚嘗到了做劍修的暢快滋味。
他一面不想在莫羨淵跟前服輸,覺得他不配為師,一面有覺得莫羨淵實在是厲害,這世上恐怕找不到比莫羨淵更厲害的劍修做師父。
懷着這樣微妙的心思,葉魚破了莫羨淵定下的禁止。
他倒也沒有幹什麼走捷徑的歪打算。
葉魚就幹了一件事,在他的偏殿布置結界陣法,屏蔽外界窺探。
莫羨淵這厮恐怕三天兩頭監視他,從前他在主峰時尚且時時受到窺探,如今在戮劍殿,什麼動靜都能落入莫羨淵耳中。
結界一開,葉魚便在結界内沒日沒夜的偷偷練劍。
白日裡他仍舊若無其事的出門,與洪青一同在校場上練習劍招。
到了夜裡,洪青以為他去修習的時候,葉魚便在殿内舞。
莫羨淵要他練一百遍。
葉魚便明面上練一百遍,夜裡偷偷再練一百遍。
要說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行為蠢,那倒也不是,但葉魚就是要這麼幹!
三日後莫羨淵校驗時,葉魚的劍法已經練的極好,與三日前全然一個天一個地。
葉魚得意的翹着嘴角,兩頰便壓出酒窩。怎麼?他進步神速,可有驚訝?
莫羨淵仍舊那副冷淡的表情。
并未誇獎葉魚,轉身便冷淡離開,丢下一句:“半月後下山。”
葉魚馬上忘了追究莫羨淵這副冷淡的反應,腦子裡全是半月後下山的事。
莫羨淵要他下山獨自去曆練?
葉魚大喜,莫羨淵說在戮劍殿内不可修煉,既然下山,那便是出了戮劍殿,屆時他便能沖擊築基期!不日便能摸到金丹!
葉魚回到偏殿。
殊不知他的陣法在莫羨淵眼中,毫無作用可言。
這世間的大部分陣法,對莫羨淵都是無用的,他與普通的合體期修士不可同一而語。
他以為葉魚耍了這次小聰明,在他面前沾沾自喜過後,便會撤下結界。
他并未追究葉魚這次破禁,也是看在葉魚并未是在修煉上走歪路。
然而葉魚顯然沒有這個意思。
他的小聰明未能在莫羨淵面前得到想要的效果,不僅不氣餒,反而愈挫愈勇,夜裡幾乎無一日不背着人獨自練劍。
雖天賦平平,但在修煉上的确勤勉。
莫羨淵如此想。
勤勉便夠了,世上人多半無甚天賦,卻連勤勉也不足。
……
浮台州在九州中,有天元宗坐鎮,格外安穩祥和。
其他幾州卻并非如此。
以葉魚最為熟悉的青雲州為例,杜家乃是青雲州最大的世家,他們族中能者輩出,族中太上長老乃是大乘期老祖,每隔六七百年左右,也會有族人飛升入上界。
比較起天元宗雖有不足,但掌控青雲州綽綽有餘。
青雲州其他宗門世家皆要獻好于杜家。
然而杜家内也非鐵桶一個,反而派系衆多,各自為了彼此的利益暗中不知下多少毒手。
修真界便是如此,你死我活,利益至上。
你若不争,便等着有朝一日被人踩在腳下。
掌控一州資源的大族忙着利益争鬥,底下小宗小派的事自然無人在意,今日誰仇殺滅了誰的山門,明日誰帶着老祖上門報複血洗,都是常事。
各種邪修鬼修也借此猖狂,藏在各大宗門間撺掇拱火,借此牟利。
青雲州最多的邪修,乃是血修,以吸食操控人的血液為手段,葉魚上輩子曾在血修手中栽過跟頭,險些被對方操控血液爆體而亡。
此次,他們到的地方,乃是川臨州。
川臨頗微妙,一州之上,有三宗七族中的一宗一族。
分别為山海宗,與赤川李家。在川臨一東一西割據一方。
葉魚與莫羨淵落地的地方,在兩方交界處。
川臨州地勢東西高中部凹陷,兩邊皆發源大河彙入州中形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最大的湖泊名為吞海,連通州外真正的汪洋。
八月末,川臨正是燥熱時。中部湖泊衆多,水汽蒸騰,在高熱中糊住人的皮膚毛孔,叫人喘不上氣,愈加暴躁。
一高一矮行走于林間,日光自枝葉縫隙間投下亮白的斑塊,在人的面孔上遊走。
前方的少年身形清瘦,一雙鳳眸黝黑,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天生一副笑臉模樣。
他握着腰間的劍,黑眸中帶着獸類的敏銳與機警。
落後他一步的男人身形較他高大許多,一身黑衣,面無表情,漆黑的長眉壓着雙如墨的冰冷眼眸。
他的氣息收斂到極緻,若不是葉魚能夠感受到他落在自己後腦勺的視線,幾乎要以為莫羨淵丢下他一人在這深林中。
林子内有此起彼伏的妖獸吼叫聲,他們感受不到莫羨淵的存在,但知道葉魚這個小螞蟻在從它們的領地路過,警告他快點滾。
葉魚充耳不聞。
在路過一塊沼澤地後,葉魚看到了此行目标。
他仰頭,樹蔭縫隙間,一整塊光斑完全的照亮了他的面龐,讓他微微眯眼。
他頭頂上,樹木最低的那根枝上挂着薄薄的東西,随着林間的輕風飄動,透過紅黃色的模糊光斑。
葉魚盯着看了片刻,轉頭去看莫羨淵:“師尊,隻準用劍,不準用任何法術,符箓,陣法麼?”
莫羨淵淡淡看着他。
葉魚扭回頭,仰脖子打量那張剝得格外完整的人皮,喃喃道:“那我恐怕打不過啊。這要殺許多人才能剝得這樣完整罷?”
他口中說着“打不過”,黝黑的眸子裡卻隐約亮着火苗,扯着唇角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師尊,記得在我被打死前救救我。”
葉魚身上流露出與在天元宗截然不同的氣息,在生死場中磨練過無數次的殺氣自他身上出現。
那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小煉氣期該有的。
莫羨淵回應葉魚的玩笑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