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雲海翻滾着,被夕陽的餘晖渡上一層璀璨的光輝,隐隐能看到各種法器的光芒在雲層中閃爍。
聞淩兒結束了今天一天的課程,聽得頭腦昏昏,又在嘗試煉丹中耗幹了一身靈氣,整個人都有點迷糊。
“小師妹,你等等!”
她停下沉重的腳步回身,驚訝,“......清崖師兄?”
林清崖是大長老林夢茹唯一的親傳弟子,也是上三峰林氏的嫡傳。
不過聞淩兒和大長老不是很熟悉,林清崖也比聞淩兒大二十多歲,不經常來往。
倒是很小的時候,她被林清崖抱過,記得他身上很好聞的草藥香氣。
[小師妹,你怎麼舍得從歸思涯出來了?]
見已經引起周圍弟子的注意,林清崖很貼心的用了傳音,他淺笑溫潤的眉眼倒和記憶裡一般無二。
聞淩兒剛入築基,傳音還有些不穩,[我想學學别的......我覺得我在煉丹上還是挺有天賦的......是不是清崖師兄......]
[嗯,]聽着聞淩兒因為傳音不穩而傳出的一陣顫音,林清崖沒忍住輕笑出聲,[小師妹是很有天賦,隻是,師妹之前接觸過煉丹嗎?]
[我沒有别的意思。]
林清崖解釋道,[我觀小師妹的煉丹方法,似乎能夠提升成丹率,卻有些偏門,早些年我遊曆塵洲的時候,見一散修用出過相似的手法。他說這手法會讓煉丹有天賦的人成丹率更上一層樓,甚至快速進階,但一旦到了金丹後,就會累傷根骨。]
[不知師妹是從哪裡得來的煉丹手法呢,還是不要再用下去了。]
随着林清崖的傳音,聞淩兒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直到後來已面露兇光。
越妄嬰!
他怎麼敢!
[師兄,謝謝你的提醒。]
她隔着人群,沖師兄的方向執手一禮,[敢問師兄,如果習慣了一種煉丹手法之後,要怎麼才能改過來呢?]
林清崖遲疑一瞬,面色閃過訝然。
他還以為小師妹這是無意間得來的煉丹手法,比較好奇才學的呢,沒想到竟然用過一段時間?
[那可能要看過才知道,師妹跟我來。]他神色嚴肅,又反身回了丹學堂。
聞淩兒臉色有些難看,蓋因這個煉丹手法,就是越妄嬰給她尋來的!
前世她剛剛得到這個“古法”時,确實進階神速,讓她體驗了一把當絕世天才的感覺。
然而好景不長,在她築基後期的時候,煉丹時就常常覺得不對勁,卻一直不得要領、找不到源頭。
直到後來她改變煉丹的手法,這情況才回暖了些。
隻是到底練了那古法三十多年,一時間的習慣很難改變,而煉丹又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她總是在專注時下意識就使出那種手法,怎麼改也改不掉。
沒想到那古法竟然紮根在她的記憶裡,如跗骨之蛆,連重生之後都沒放過她!
想到越妄嬰為她尋來古法時的口腹蜜劍,聞淩兒隻覺得頭暈目眩、惡心的想吐。
“清崖師兄......”進丹學堂時,聞淩兒已經忍耐的滿頭冷汗了,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當場就跑到外門找到越妄嬰給他砍了。
但若能一舉把他殺了也好,但卻為此讓他逃了去,不知躲去什麼地方,就此如陰溝裡的老鼠時不時來惡心她一下,那才是得不償失。
必須精心策劃一場絕殺,一擊必中,絕不能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小師妹别慌,”林清崖卻以為她是因為這事害怕了,溫聲安慰道,“修這手法時間不長卻是不要緊,要達到累傷根骨的程度起碼也要二十載。”
可林清崖發現,他安慰後小師妹臉色更難看了。
林清崖不由納悶,小師妹年歲都沒有二十歲吧,總不至于在娘胎裡就學了這煉丹手法吧?
他自己都要被這想法逗笑。
“師妹,你先煉一爐聚氣丹,不要緊張,放松。”
聞淩兒擦了把汗,輕輕吸口氣,專注于面前的煉丹爐。
先是處理紫蘇、金銀草、懷明子,這三樣靈草是聚氣丹的主味靈藥。
見聞淩兒将紫蘇整片紫紅色的長圓柱形植物剝落下來,每片皮質疏松的紫蘇殼都呈長條形,林清崖不由因她熟練的動作暗自點頭。
看來師妹是真的在煉丹上下過苦功夫。
林清崖沒想到,不常下歸思涯的小師妹,竟然在煉丹一道上頗有天賦。
“不錯,很不錯!”林清崖執起一片紫蘇,溫聲道,“紫蘇體輕、質松軟,易折斷。很多修行丹道多年的丹師尚且都做不到将紫蘇處理的如此幹淨。”
“小師妹,其實煉丹一途,煉丹手法、煉丹爐這些外在條件,固然起着成丹率的關鍵作用,但都不是最主要的。”
“就像這片小小的紫蘇,”林清崖輕輕一笑,“才是師妹真正的天資所在。”
聞淩兒莫名想到那在外奔波的百年歲月裡,因為缺靈石,最缺的時候,恨不得一塊靈角都掰成幾瓣花。
想必,曾經從不出宗門、在溫室裡的她,很難想象在散修中還有一種貨币叫“靈角”吧?
就是一整塊下品靈石,足足分成一百塊靈角。
為了靈石,她學會了煉丹。
一開始處理材料大手大腳,很快就吃了教訓,賠了個底朝天,很是受了番苦。
後來每一份材料,每一點靈氣,都恨不得更加小心翼翼的對待。
因為可笑的感情而受到心态上的打擊,算得了什麼?到底有沒有人愛她,對聞淩兒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宗門的巨變固然是她撕心裂肺悔恨的根源,但那些切切實實吃到肚子裡的風霜雪雨,才徹底将她變成了個翻天覆地的聞淩兒。
後來,所有平凡的、不平凡的人,走到人生的末路時,都會明白一個道理——
在這個世界上,天資能決定很多事。
但你能做好一件事,沒有任何捷徑,隻有熟練、日複一日的熟練。
“師兄,受教了。”
林清崖笑笑,“是師妹心靜。”
除了處理懷明子時,聞淩兒因為重生回來身體還不适應這麼精細的活,有些手抖外,其他都處理的堪稱完美。
但到了煉丹時,林清崖的眉頭就越皺越緊。
如果沒看錯,剛剛那個調火方式,是散修才會用的吧。
小師妹她從來不下歸思涯......怎麼會用散修的煉丹方式?
林清崖幾次欲言又止,直到聞淩兒一爐丹藥煉完,他還是眉頭緊鎖,良久沒有說話。
聞淩兒心裡咯噔一聲,“師兄,有什麼問題嗎?”
“師妹且看我煉一爐聚氣丹便知。”
很快,聞淩兒也開始眉頭緊鎖,陷入沉默。
左邊是她所煉得丹,一爐足足成了十三顆,但顔色卻很暗淡,灰撲撲的像是摻雜着許多雜質。
而另一邊,卻是林清崖師兄所煉得聚氣丹,雖然隻有九顆,但卻個個圓潤飽滿、甚至還帶微弱的靈韻!
一時間,高下立判。
明明是最簡單的聚氣丹,各門各派的手法都不會相差太多,可是成丹卻有如此大的差距,實在是不該。
“師妹在紫蘇成灰時,為什麼要将火調小?”
沉默許久,林清崖率先問道。
“因為......可以省去許多靈氣?”
林清崖沉吟道,“可是省去靈氣後,卻讓紫蘇的藥效沒有發揮到最大,甚至好幾次這樣的情況,師妹都不必将火調小。”
“最後成丹時,師妹明明應該調小火緩慢煨養丹氣,以溫養靈韻,此時丹藥方大乘。可是你卻突然加大火力,強凝丹氣,以至于......成了足足十三顆丹。”
說到最後,林清崖語氣已經有些嚴厲了,“師妹,煉丹一途,切記不可投機取巧、市儈做法!”
很多散修,為了賺取靈石,就會使用這樣的方法......
一方面拉低聚氣丹的質量,一方面以追求成更多的丹。
這也是宗門派别中的丹師,最忌諱的做法。
倒也不是瞧不起散修的做派,修行不易,自己不會做也沒有必要強行高标準要求别人。
而是因為......
“這隻是聚氣丹,就已然有如此大的差距,若是能夠救命的續氣丹呢?若是将來師妹你的丹藥,明明有續氣丹的價格和靈韻,卻偏偏沒有它的功效呢?”
“那豈不是行害人之事!?”
林清崖說完也有些懊惱,小師妹畢竟還小,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他罵哭。
卻見聞淩兒站起身,一揖到底。
“淩兒知錯,還望師兄教我,怎麼才能改掉這樣陋習。”
林清崖一愣,不好意思側身,“師、師妹,我才疏學淺,隻能說指點一二。”
聞淩兒認真道,“可是僅是指點,就已經讓我受益匪淺了。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師兄今日對我的指點,怎麼稱不上傳道受業解惑呢?”
“......你這又是哪裡學的大道理?”
林清崖哭笑不得,之前總聽傳言說小師妹雖然性子好,但是卻固執頑劣,如今看來傳聞也不可信,還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他認真想了想,才道,“我這有幾種方案,就看師妹能不能吃苦了。”
“師兄但說無妨,就要最苦的那種。”
“倒也不必那麼如臨大敵,”林清崖好笑道,“師妹可以先去藏書閣借閱幾本煉丹基礎,背熟背透,我去為師妹求幾張符。”
“我幼時煉丹,性子不靜,姑姑就用雷霆符結合法陣管束我,我隻要出了錯,就會挨雷劈。”
他抿唇道,“小師妹這樣的情況,就得下猛藥。”
“還可以這樣!?”聞淩兒眸光一亮,“可是......被雷劈,不會毀了丹爐嗎?”
“當然不會。”
林清崖搖搖頭,“小師妹莫不是忘了,我姑姑、也就是我的師尊,可是九天第一符仙。”
“我,我也可以去尋大長老嘛?”
“當然。”
林清崖笑道,“說起來,我還差點和宗主有段師徒緣分呢。”
“畢竟我火靈根的根植最高,在林家還無人能教我。若不是我喜歡上煉丹,說不定還能當上師妹的大師兄呢。”
“吱——”
林清崖話音剛落,丹學堂的門便被緩緩推開,一渾身雪白的身影帶着初秋夜裡的微涼,定定伫立在門口。
他視線微微偏離,定格在林清崖的臉上,冰涼的目光冷冷的凝視着他。
林清崖頭皮微麻,起身見禮,“......見過首席。”
同為真傳弟子,但首席大師兄在真傳中的地位還是超然的。
内門之中互相稱師兄、師姐很常見,但在問道宗,隻有一位能被叫大師兄、大師姐,那就是每一代的真傳首席。
這代的首席大師兄蒼厭,更與曆代問道宗的首席相比,都屬天資卓越者。
“大師兄,你......怎麼來了?”
蒼厭目光偏移,眸光刺骨,“師妹莫不是忘了什麼。”
“呃?”
忘了什麼!?
聞淩兒百思不得其解,什麼事能讓大師兄親自來找......
等,等下,今天好像是十五啊!
“啊,大,大師兄,對不起我忘記了,那個......”
不是。
重生回來之後,聞淩兒驟然回到十九歲,很多事情沒有提醒的話根本就想不起來啊!
聞淩兒不常出歸思涯,而每個月十五,是大師兄單獨給她開‘小竈’,教她練劍的日子!
而她今天這一天都在幹什麼!?
她天不亮就跑出門。豈不是讓大師兄等了......整整一天!
而林清崖也被蒼厭冷冷的目光刺的有些頭皮發麻。
剛說了“差點成為大師兄”的話,完全是嘴瓢,畢竟問道宗的大師兄不是誰都能當的。
要知道那些個真傳各個天資卓越,誰也不服誰......曆代宗主之位都是狗都嫌棄的位置,可首席大師兄、大師姐的地位,卻每一屆都争的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