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泡湯,洗幹淨就上岸,換上幹淨的圓領袍,這回穿淡雅的天青色。
柳湛步出浴室,方一落座,袁未羅就過來梳頭,幫戴冠子,柳湛吩咐道:“撿三、四套常穿的,我要帶走。”
“郎君。”蔣音和出聲喊,然後立馬被蔣望回拐了一下。
柳湛頭也不回:“音和,銀筷給我一,給我兩雙。”
蔣音和日常備菜都要試毒,備着許多銀針銀筷,一開始聽“一”還好,聽到要兩雙,心中頓時不快,啟唇欲言,卻見哥哥、林公,乃至袁未羅都蹙眉抿唇,一副“勸你切莫再沖動添亂”的神色,蔣音和又偷觑眼端坐戴冠的柳湛,咬了咬唇去找筷子。拿筷盒裝好,遞給袁未羅打包,到底心不甘情不願,她咬了下唇,還是同柳湛道:“郎君珍重,萬分小心,提防算計。”
柳湛颔首,正好袁未羅打包好,他抓起包袱就出了門。
柳湛并未即刻回朱方巷,回他和萍萍的那個“家”,反而背道走遠,期間經過四間藥鋪,都沒進入,直到第五間,才進去抓藥。
柳湛沒有拿出那張女醫開的方子,而是直接口述八味藥。
抓藥的夥計最近正跟随郎中學習,聽完笑道:“這方子像是補氣的,要長期喝吧?官人不如把附子換成黃芪,附子用久了不好。”
“我老娘親隻信這一位郎中,旁人開的皆不肯喝,”柳湛無奈歎氣,“就照樣抓吧。”
“官人孝心。”
夥計熟稔,按抽屜找藥,小秤稱精準,十四副藥黃紙包好,再用麻繩捆到一處,勒緊,交給柳湛。
藥到手,柳湛不疾不徐走回朱方巷,他這回萍萍領過的那條大道。前面百來步便是需要繞過去才能回家的肉鋪,他卻再次止了步。
風蕭蕭,柳湛頭頂的挑子飄揚,“張記”時而因風折疊,時而顯露。
柳湛還未開口,就有刀手吆喝:“咦,這不是萍娘子的官人嗎?”
“唉就是!”
萍娘子等回夫君的事,已經在巷子裡傳開,七、八個刀手裡有一半未曾親見,立馬湊過來讓見過的人指:“哪個哪個?”
“還真是一表人才。”
醜時拒絕柳湛,說東家不剁肉的小葉也在場,同柳湛尴尬笑了笑。
柳湛點頭,表示也記得他。
小葉還是尴尬,放低聲音:“你叫什麼來着?”
“在下阿湛。”柳湛含笑,心裡卻想将來這些人也要處理。
“上回跟你說話生硬了點,賠個不是。”
“兄台秉公辦事,何錯之有,當時我非要東家剁肉,語氣也不好。”
小葉一聽愈覺怠慢好人,低下腦袋:“上回你說住隔壁巷子,我當時不信。現在想來,是來找你娘子了……”
話匣一開,講了許多。
柳湛心思卻很快到了别的事上,等小葉說完,他便淡淡開口:“你們東家呢?”
他往裡望,沒有搜到。
“東家這會不在。”其他刀手和小葉一齊接口,柳湛便要道“改日再來”,刀手們卻繼續:“你是要取肉吧?二斤肉東家已經吩咐留好了,喏,就是這條。”
說着連肉帶鈎一并取下,遞交柳湛。
“多謝了。”柳湛笑道,一接過來便知這排骨絕對重于二斤。眼下時辰不早,沒有商販交易,見不着錢票往來,柳湛無心再留,刀手們接下來說的“娶萍娘子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之類的,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背着包袱,提着肉,辭别刀手們,回到住處。
柳湛沒有直接推門,依然先叩。
時候已經不早,又是陰天,光線昏暗,柳湛卻清楚瞧見萍萍打開門後眼睛變得很亮。
“官人你回來了?”萍萍不知道員外具體居處,所以不覺柳湛去久,她主動接過柳湛手上的包袱和排骨:“張丈給的?你還真去領了?”
“路過喊住我給的。”柳湛的目光依舊落在萍萍身上,她沐浴後換了件素色棉襖,搭天青色夾裙,雲尖巧額的團髻用紅布和一根比針粗不了多少的銀簪固定住,柳湛在想她是不是沒戴過冠子,就聽萍萍歡喜道:“官人你這身和我真配。”
不過都是天青色,純屬巧合,柳湛笑意不達眼底。
“官人以後下面三個是你的抽屜。”
柳湛聽見這句話,看去時,萍萍已經拉開五屜櫃,半跪在地上一層層分門别類放柳湛的外袍、裡衣。期間她扭頭瞟向柳湛,發現他一直都在注視自己,不由低頭含羞一笑,柳湛卻在這樣一刻斂去常挂的,那份若即若離的和善,臉上無笑。
“晚上我們吃面?”
柳湛緩緩回神:“好。”
又吃面。
“那我去準備。”萍萍收拾完衣物,取下剛挂好的排骨去了廚房。廚房有一大一小兩竈,大竈挨着砧闆,萍萍把排骨放砧闆上,剁了一盤,剩下的放進木桶,提到院内吊進水井,順道把剁好的那盤洗了。
等她再進廚房時,瞅見柳湛背身站在小竈邊。
“官人我來做你歇着就好。”萍萍連忙往竈邊趕,近前才發現柳湛不是要下面,而是要煎藥——他已将一副藥倒進藥罐。
“這罐子你都能找出來。”萍萍感歎,她就前幾年傷特重時吃過藥,但藥罐子好貴的,花了錢舍不得扔,放到碗櫃的最深處,前面一排鍋碗瓢盆擋着。
“你下面,我煎藥。”柳湛從旁邊水缸裡的舀了一瓢水浸泡藥材。
萍萍瞧着,開口道:“這起碼得泡刻把鐘,你先去歇?”
柳湛注視罐中藥材,緩緩開口:“不用,我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