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默然,他可沒說過這樣的話。
“嗯?嗯?”萍萍更湊近一步吸鼻子,柳湛蹙眉,萍萍竟直言不諱:“官人你身上怎麼有豬騷味?”
柳湛眉心一跳,還未開口,萍萍又道:“我們朱方巷就天天是這個味,本來還擔心你去了受不了呢。”
柳湛臉更黑,但查案事大:“說起朱方巷……巷子裡的人,是不是有些排斥外人?”
萍萍垂眼,羽睫也随之垂下:“有果必有因,朱方巷屠戶多,味道不好聞,外人先嫌棄他們,酒樓、腳店、餅鋪、綢緞鋪,甚至連學堂都不允朱方巷的人出入,所以巷裡的百姓才以治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這也僅僅是我還沒住進巷子前聽到的傳言。那時我身無所長,開湯餅鋪又沒錢,便想着擺個洗面湯攤,在城裡轉了一圈,感覺朱方巷口最能賺錢。起初也很畏懼傳言,怕巷子裡的人不接受我,不讓擺攤,沒有主顧,但不是那樣的,沒人排擠我,大夥熱心幫忙。再說,生意人肉賣八方,哪有這要求那規定,得罪主顧的道理?”
柳湛看着萍萍,心想她這樣的人自然哪都能融進去。
萍萍想的卻是柳湛的感受:“所以官人你不用擔心,跟着我一起回去就行。”
柳湛邁步,從和萍萍對立變成走到她身後,擡手拍了下她的肩,等查完僞.鈔案,水落石出,若這揚州潤州來回折騰,留下的線索俱是皇後布置,假的,萍萍是效忠皇後的棋子,那她該死;
若她與朝堂無關,是一位認錯夫君的婦人,亦或僅隻是得了癔症,也該死。
柳湛平生愛淨,尤其人前,喜歡穿一塵不染的白袍,人生亦如是,不能叫人曉得,他曾與泥同。
因為被拍了肩膀,萍萍轉過身來,剛好瞧見柳湛低頭望來,彎下眉眼,柔聲答應她:“好,我們回家。”
萍萍隻覺阿湛眼中的流波流進自己心田,再沒有什麼,比眼下更幸福。
“好,我們回家。”萍萍笑吟吟去挽柳湛,柳湛卻比她快一步出門,萍萍連忙追去,前後腳出久住。
萍萍快要追不上:“官人,等等我!”
柳湛在久住大門口停了下,萍萍一下沒止住,差點撞上柳湛後背。他讓開,看她一眼,又轉過身去。萍萍望的卻是隔壁的馄饨鋪子,日日聽說,頭回親見,四方小店,大排長龍,五、六張桌坐滿,外面還有端着吃的,三位娘子在後頭包馄饨,手上不停,一位小哥前面下,一碗接一碗。
好香!
萍萍嗅嗅:“官人,你想吃魚湯馄饨嗎?”
雖然柳湛說吃過,但那會是子夜,這過幾個時辰,沒準餓了呢?
柳湛和蔣望回出客棧就來查案,并未進食,卻擺手拒絕。
萍萍沒再多話,與柳湛一道往朱方巷走,已經離得好遠,卻仍扭頭在看馄饨鋪。柳湛瞧在眼裡,心道難不成她想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沒問出口。
其實萍萍并非如他所想,她是因為日後的湯餅鋪同馄饨攤規劃布置差不多,禁不住幻想起和阿湛經營湯餅鋪的将來,越想越歡喜。
前面經過早市,兩側皆是菜攤,擺着本地人常吃的蒜黃、芹菜、蘿蔔苗、馬蘭頭,萍萍記得柳湛愛吃蒜黃炒雞蛋,便拍拍他手肘:“唉,要不要買些菜回去做?”
柳湛低頭瞧剛被萍萍拍過的胳膊,須臾,擡眸:“不用,下碗面就好。”
“好——”
前面又是成衣李記,萍萍記得巷子裡好幾位屠戶都說這家衣裳裁得不錯:“官人你要不要做幾件衣裳?”
這六年她還是攢了一些錢的。
“不必,我有衣裳在員外那邊,待會去拿回來。”
萍萍一愣,他不是剛去交代妥了嗎?怎麼又要回去?
為何方才不把衣裳一道帶過來?
雖有疑惑,但萍萍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沒再追問,她伸手去牽柳湛的手,卻被他晃過。萍萍笑着再牽,柳湛胳膊一動,竟再次落空。萍萍低頭看向柳湛的手,默不作聲,繼續朝着朱方巷行了百來步,再牽,還是沒牽着。
萍萍笑着又試兩次,他的手竟似水中月,看得見摸不着。
她心緒不由低落。
下一刹,隻覺手上一涼,竟是柳湛主動牽起她的手。
萍萍又愧又喜,愧的是她誤會阿湛躲她,喜的是終于牽手,還有數分擔憂:“官人你的手怎麼這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