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雪間如夢初醒。
這裡是他的靈府。
據他看過的雜書所言,修士到了渡劫的境界,超凡脫俗,一步成仙時,便可脫離人身。靈府不再隻是儲存靈力的場所,過于充沛的靈力将會自發模仿天地運行之道,宛如一方小天地,可供主人出入。
但歸雪間沒有修仙,渡劫更是天方夜譚,由此可知,靈府大約是白家計劃的一部分。
自出生後,白家不知道在他身上消耗了多少靈石,但他筋脈幹涸,毫無靈力。現在看來,大概都存在了靈府中,導緻他的靈府根本沒有經過修行,已經成了一片天地。
靈府是按照主人的意願搭建而成。歸雪間沒有見過世面,沒走出過園子,對于天地的浩然之景并無感受,他讨厭永遠霧蒙蒙的園子,珍愛自己的名字,所以靈力凝聚成實質後,這片天地隻有雪,唯獨是雪,卻不能供歸雪間使用。
想來第一魔尊縱有通天之能,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些靈力應該是為了魔尊降臨他的身體所準備的,到時候會轉化成魔氣。
歸雪間繼續往前走,慢慢思索。
突然,他的腳步一頓,有一個看起來不是腳印的痕迹。
是那根鞭子。
鞭子很長,像一條蛇一樣首尾環繞了好幾圈,拓印在雪地上。但這雪隻下了薄薄一層,痕迹很淺,所以很難發現。
無數種可能湧上心頭,思緒如一團亂麻,歸雪間一時間難以理清。
不急于一時。
歸雪間想要離開了。
靈府不會困住自己的主人。
須臾一瞬,歸雪間猛然驚醒。
他重新睜開眼,與面前的屍體相對無言。
暫時将靈府的事放在一邊,還是先處理眼前的事吧。
歸雪間有些犯難,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屍體。
幸好,白家很有錢,白存海的身份也夠高,所以儲物戒指的空間很大。裡面不能裝活着的東西,卻能裝死人。
死人很重,歸雪間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終于将這人的屍體拖進去了。
他累了,托着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燈火,思考自己現在算是怎麼回事。
在白家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的努力下,自己的身體真的變得很奇怪,而且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有人能解答他的疑問。
明明擁有堪比渡劫期的靈府,身體卻沒有絲毫靈力。他是個人類,卻似乎有了魔族吞噬同類,獲得對方能力的本能——如果那根鞭子勉強也算魔族同類的話。
他的身體吞掉了那根鞭子,然後他用那根鞭子解決了麻煩。
這确鑿是魔族的修煉方式了。
但那根鞭子是靈力凝聚而成的。
所以他到底是人是魔?
糾結間,門忽的響了一下。
歸雪間回過頭,于懷鶴走了進來。
老實說,在他又一次疑惑自己算什麼時,看到于懷鶴……歸雪間有點心虛。
被砍下頭顱的時候,歸雪間沒有痛苦,但到底是自己的身體。
歸雪間感覺脖子有點涼。
于懷鶴走了過來,停在桌邊,看歸雪間将燭火玩的都快熄滅了。
歸雪間松開簪子,默默地往椅子裡縮了縮,試圖用言語轉移自己的情緒:“這麼快就繪制好了嗎?”
于懷鶴道:“東西不齊,他們還要準備。”
怪不得回來的這麼快。
于懷鶴居高臨下地看着歸雪間,他的身影幾乎将縮成一團的歸雪間籠罩住了。
他低下.身,握住了歸雪間的手腕。
猝不及防間,歸雪間有點被吓到了。
他仰頭看着于懷鶴,蹙着眉,臉色蒼白,好像很可憐,問:“怎麼了?”
于懷鶴皺了下眉,他捏着歸雪間細瘦的手腕,掌心朝上,虎口往下的皮膚泛紅,有細微的破損。
他說:“你的手受傷了。”
歸雪間:“……”
他自認為處理得天衣無縫,房間裡沒有魔氣,隻有一點消散的靈力,但于懷鶴沒有來過這裡,隻會以為是房間裡原有的。
百密一疏,他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手。
歸雪間回憶了一下,可能是他把屍體拖到戒指裡的時候,太過用力造成的。
“是被衣服磨破的嗎?”
于懷鶴的語氣偏冷,驟然聽到,似乎是在指責他為什麼會這麼嬌弱,連普通的布料都會把他弄傷。
歸雪間覺得自己沒有那麼脆弱,但……這樣也比被發現他可能是個魔修好。
他慢半拍地“哦”了一聲,像是思考了片刻:“可能是看房間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
又看了一眼:“已經好了,我都沒感覺到疼。”
這句話是真的。
周圍安靜了一會兒,于懷鶴沒有松開歸雪間的手腕,歸雪間正心虛着,也不敢擅自抽回手。
于懷鶴用另一隻手扯下了發帶,用了個簡單的清潔法訣。
歸雪間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于懷鶴的眼眸漆黑,晦暗難明,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微弱的燈火下,發帶兩端的玉墜散發着瑩瑩的绯紅色光芒。
這條發帶是于懷鶴所有的、唯一稱得上柔軟的布料,不會傷害到歸雪間的東西。
他将發帶覆蓋住了歸雪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