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洲目光輕飄飄落在她眉梢上,似有若無帶了點茫然。
眼下,這是最好的借口。
否則就連虞洲也無從解釋矛盾糾結。
分明才見不久,卻如積弱已久的沉疴,攪她心腸。
虞洲緩緩道:“本來也怨我。”
這話不假。是她故意追上了黑影,将慫得不行的小閣主引了出去,也是她佯裝體力不支,要小閣主與鬼魅纏鬥。
她分明心知,小閣主就三角貓的功夫,唯獨一柄印伽鞭厲害。印伽鞭不适合近戰,她卻放任了。
算來算去,她如此大錯,竟然隻是跪了幾個時辰。
戚棠反駁很快:“不怨你,這怎麼能怨你?是我拽着你掉下去的。”
雖然臉上沒什麼愧疚,但是戚棠墜下去的時候是真的覺得對不起虞洲。
這麼好看的主角要因她而死了!
小閣主罕見的講道理——她牢牢記着面前這位是主角,假以時日是要成大器的。
何況,說的也是真的。那黑影的目标是她,也是她親手扒拉着虞洲一起墜涯的——本來但凡能留一個在涯邊,都不至于陷入那樣孤立無援的境地。
戚棠自覺成了拖累,心底剛難過兩下,說着說着又咳了兩聲,還是有點渴。
她抿唇,低頭極快的思索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喝空了的杯盞塞回虞洲手裡,再擡眼迎上那雙琉璃剔透的眼。
眼帶疑惑,襯在淨白的臉上。
虞洲是想不到話講着講着忽然塞杯子是什麼意思,就見小閣主讨好一笑,露出一顆尖尖的牙,乖圓的眼眸漉漉,滿目希冀:“……可以再給我倒杯水嗎?”
小閣主内心在嚎,救命!她真的要渴死了!
唐書愛女心切,照顧病人的能力卻還不如酒酒,空守着她,連滴水都不給她抿抿。
虞洲也是。
昏睡了兩天的小閣主渴的不行。
虞洲:“……”
不知該怎麼笑她,垂着眼看着手心瓷綠的杯盞,心尖慢悠悠晃着方才手指相觸殘留的餘溫。
那位姑娘是金枝玉葉,是溫的、是軟的,不同于那時候近乎冰冷的體溫,虞洲雖然覺得昏迷時候的她比較順眼,卻也抵抗不了清醒時候會笑會鬧的小閣主。
她如此生氣勃勃,是開在山野爛漫的花。
虞洲心裡在猜胡憑究竟做了什麼喚醒戚棠,不知怎麼,心頭一頓,偏頭回眸一顧,看到了懶懶倚在床上的戚棠一臉期待。
她在等那杯水,瞳孔晶晶亮,猶如稚子,期待的不得了。
那隻是一杯茶水而已。
虞洲默不作聲移開眼,心道誰都會給她的。
隻是落在戚棠眼底的虞洲極好看。燈火搖曳,身闆單薄纖直,她今日穿着寬袖的衣裳,斟茶時半挽袖擺,娉娉袅袅,有些難說的從容。
她給人的感覺就很清冷,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那種清冷,偏偏書上幾度用了愛笑形容虞洲。
戚棠從接受她做師妹,等到現在,也沒見這說好的笑起來很甜的師妹真沖她露個甜甜的笑。
思及那一點不知緣由的微末笑意,總是看的戚棠内心咯噔一下。
戚棠看着看着不知怎麼就忽然茫然起來,心口發悶。她知道虞洲會有很好的以後、晏池也是,卻無法看穿自己的未來。
她始終記得印伽鞭失控時的無能為力,也記得那天完全不該出現的疼痛和心悸。
痛到像幻覺,又分明清晰刻骨。她捂着心髒緩了好久都緩不過神,望向師兄的眼神也不太純粹。
她會不會必須走那條路?
會不會無論如何選擇,命運反複,最終都會推她上衆叛親離那條路?
戚棠神情肉眼可見的黯淡下來,給她端茶倒水的虞洲愣了愣。
戚棠看着那張清豔的臉,看了一遍又一遍,眸光幾乎成了一縷一縷,如有實質般描摹眉眼,落在她濃墨重彩渲染過的眼孔上,難過又感慨道:“真好。”
是主角真好。
不是炮灰真好。
她心裡五五六六,虞洲卻是一怔。
真好的含義很多,而戚棠語意不詳,而小閣主又生的一副說什麼話都真心實意的模樣。
她說她真好。
虞洲不敢信,心底跳了兩下,如深淵底落入的石子。
爛泥裡爬出來的人,也能配得上一句真好?
虞洲自嘲想笑,偏偏連唇角都勾不動,看戚棠伸手接住杯子,然後低頭垂眼,一飲而盡。
她像學話本裡性格潇灑的江湖俠客,戚棠當這水是酒,在心裡嘶了一聲,豪邁的幹了個杯,喝了個底朝天。
小閣主不算多有心有肺,難過幾秒就很給面子了。
而且她還有點餓。
戚棠摸了摸肚皮,又将杯子塞回虞洲手心,這次沒提出再要一杯的要求,大概是想讓虞洲将杯盞放回桌上,然後眨着眼睛問她:“有吃的嗎?”
白日裡煮的粥早都不能喝了。
虞洲打破小閣主内心的希冀,道:“沒有。”
戚棠極其難過的啊了一聲,神情都可憐起來:“那怎麼辦?”
顯而易見,虞洲沒有辦法。
戚棠也沒抱希望,她醒來的時間看着就不對。小閣主歎了口氣,她覺得好餓,可是餓也沒辦法。
戚棠隻好寄希望于美色餍足,她看着虞洲,用那雙難過時愁愁的眼睛看着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