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婆的木屋在緊靠着青宵鎮邊緣結界,低坡邊緣的一處溪道旁,木屋低矮破舊,屋内放着被紗蒙上的老朽神龛,被風一吹,細紗便被風吹起一個角落,發出吱吱嘎嘎的低響。
“行了,這樣便治好啦。”
越靈瑤收回指尖青澤,坐在床邊伸手去扶面前白發蒼老的老人,“陳阿婆,您走走看腿腳方便不?”
“咳咳…讓我來試試。”
一身鴉青長袍的老妪喃喃念叨着,佝偻腰身蹒跚下了床。
她是村内負責向山祈禱的神婆,長袍下挂着被草藥浸泡後,閃着暗光的幹枯木根和發黑的銀鈴,五指系着細細的玄色繩網,蒼老面容上布滿皺紋。
風在窗外沙沙地吹,陳阿婆提着陳舊的長袍在屋内顫顫巍巍走了一圈,去提起袍角看腿上新生出的平滑肌膚,扭頭朝越靈瑤彎起嘴角沙啞地笑。
“哈哈…好厲害呦。仙師小小年紀醫術便如此高強,當真是了不起。”
“阿婆謬贊了。”
越靈瑤輕巧跳下床,同站在一旁的羅煙和麗荷對視一眼,羅煙哦了一聲輕拍腦袋,連忙嘟囔着在腰囊中翻找片刻,拿出幾張黃符遞給陳阿婆。
“差點就忘記了,陳阿婆,這是我從大師兄那裡拿來的擋厄符,貼在門窗上可以防魔氣入侵。近來鎮中接連出事,這符是家家戶戶要都有的,哪怕阿婆身為神祭有法力傍身,也還是要小心點為妙。”
“是啊。”
靠着屋門旁的麗荷頓時點頭,“老人家您上了年紀腿腳不好,可不要獨自這樣到處亂跑了。到時候萬一出事,可就難辦了。”
“哈哈,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婆子,孤家寡人了大半輩子。現在就算是每天呆在屋裡,等到那些魔找上門來,也是逃不掉喽。”
她這話有點奇怪,越靈瑤揚了揚眉,見她踱着步彎腰慢慢朝前走,去神龛旁的木櫃上取了三根清香點燃。
年邁的老神婆朝蒙紗的神龛虔誠地連拜了拜,擡頭喃喃說道,“隻可惜這幾年一直跟着我的那個女娃娃兒,若是我就這麼去了,她沒親沒故地,小時候又被火毀了皮相,往後可要如何是好啊。”
她彎腰時腰間銀鈴叮當作響,風透過呼啦啦作響的破洞窗紙掠過神龛,越靈瑤看見那尊掩在輕紗下的神像露出一個角,裡面的尊像長發垂地,面容斑駁不清。
越靈瑤眨了眨眼,覺得看不仔細,嘴裡倒是想也沒想順口接話,“那婆婆也要多小心為上。”
神龛上的細紗又随風遮了回去。她隻聽得阿婆沙啞蒼老的聲音從龛旁傳來。
“這半年多來,村子附近魔物四起…唉,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喽。”
她抖着手将香插在爐上,擡頭用混濁的眸子凝視着神龛,喃喃道,“這山裡早就不安甯喽,連鎮守的山神大人也…”
人間村落供奉的山神,大多是一些未受冊封的山野靈物,因着能力強大的緣故被當地百姓尊為山神供奉。
越靈瑤聽聞此話,頓時和臉上挂不住訝異的羅煙和微微挑眉的麗荷對視一眼,好奇心甚重又膽子小的羅煙率先問道。
“陳阿婆,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咳咳,諸位仙師法力高強,但都是剛到不久。”
屋内昏暗,披着拖地長袍,彎腰佝偻的陳阿婆蹒跚地擦亮火芯,抖着手點燃了櫃上的蠟燭,手持燭燈朝幾位走來。
“許多事不如我這呆在村裡一輩子的老婆子知道的清楚。”
她布滿皺紋的面容在燭火映照下顯得忽明忽滅,站定在眸色訝然身子微仰的羅煙面前,歎息般低聲沙啞道。
“這片山林啊,十幾年前就生病咯。”
“可不是還有山神在鎮守嗎?”一直站在屋門旁的麗荷問道。
“那是因為,山神大人他也瘋了。”
“瘋了”二字從老神婆口中一說出來,越靈瑤頓時感覺整個屋内的溫度都冷了下去。
她咬了咬牙關抱臂去揉大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目光瞟向對面被細紗遮掩的神龛。
神龛靜靜地立在櫃上一動不動。倏忽間,她莫名覺得後背忽的傳來莫大的窺視感,就像是遙遠的地方有古老神邸睜開眼睛,緩慢而冷靜地短暫凝視了她一眼。
“陳阿婆,他是怎麼瘋的?”越靈瑤聽見自己開口問。
陳阿婆搖了搖頭,像是陷入回憶般喃喃,“不記得了,最初我什麼也沒有察覺到,等聽到那些聲音反應過來,他便已經…”
她說罷搖了搖頭,垂下渾濁的眼眸舉着燭燈站在臉色發白的羅煙面前,嘴唇翕動似是自言自語。
“那麼長的時日裡,隻有我和他在一起,傾聽他的神谕…我不應該疏忽的。
不,他沒有瘋,隻是生病了很虛弱而已…會好起來的,他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