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空地上的兩人皆沉默良久,一時無人說話。
越靈瑤記起那日笑着走出自己房門的負劍少女,一身留仙裙的小師妹在自山間黑霧中墜落的火紅夕陽下朝她擺手告别。
“總之,能知道自己沒有問題真是太好了。小師姐,那我便回去啦!”
…她那時說的話,自己當時應該再多想想的。
她心口發悶,眨了眨眼不願再回憶,怔忡地将視線轉回面前。
治傷的女修已是輕輕歎着氣整理好衣物起身走了,越靈瑤心不在焉地又低頭治療了幾位,視線忍不住時不時瞟向風淩徹那頭。
她看到身披鬥篷的魔奴正五指緊攥着兜帽邊緣,垂首不語地被健壯修士推搡着踉跄走至擔架前。
風吹起他未過膝的破舊鬥篷邊緣,魔奴下身着了粗布寬褲和綁腿,赤着足,腳上被一路上的碎石草刺劃破,朝前一瘸一拐走去時踩過的雜草上被滲出的血沾上。
至于風淩徹,他正同甯楹訣站在那兩具周圍魔霧缭繞的屍體周圍,屈膝蹲下。
“大師兄小心。”
圍在兩具同門屍體旁的修士皆是面帶憤恨,站在他身旁的修士見風淩徹已是直接下手去觸碰魔霧缭繞的屍體,連忙提醒,“這林中魔霧非尋常魔氣所化,雖然目前無害,但我們尚不清楚底細,大師兄可别誤傷了自己。”
“這是魇霧。”
風淩徹平靜開口,并指成劍生出金澤将一片魔霧揮散,他在兩具屍體的靈台挨個輕點注入金澤,朝愕然不解的師弟解釋道。
“魇霧相傳為魔尊離惑被鎮入淵底魔獄時散出的魔氣所化,與魔域結界相連,常人觸之見悲既悲,見歡既歡,恍惚間不知世間因果。
尋常修士有修為傍身大多無礙,但若是尋常百姓長久身處魇霧中,心志不定便會被霧氣所化之魔引誘堕落,吸幹精魄隻留一具空殼。青宵鎮諸位能在魇霧下堅持如此之久,已是令人稱奇。”
“這林中霧與那位有關?”
站在他一旁的甯楹訣訝異開口,想了想後又不屑道。
“隻不過是傳言罷了,他被仙界諸位鎮壓已過十萬餘年,如今三界中關于他的傳言紛紛揚揚,早就不知真假。
我之前還聽說過一條,說是上方仙界勘命台的司命神君酒後随口漏出的話。
聽聞魔尊當年是因恨堕魔,若有朝一日他沖破封印,重返世間,唯一的契機便是再經一次滔天恨意,以情劫破界——可笑,這三界誰人不知魔尊離惑被鎮入魔獄後已陷入沉睡萬年有餘,與紅塵三界再無瓜葛,又怎會輕易動念恨上俗世之人?”
她年紀輕輕便修出劍靈,步入元嬰期中階,在同門之間頗有些崇拜者,幾名修士聞言紛紛點頭。
她身側的阿禍低頭沉默,似乎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甯楹訣見狀,朱唇揚起又是一笑,“更罔論,他還在世時可是以無情修心,更是與情字半點瓜葛也無。讓這麼一個禍亂三界,封心絕情的魔頭去愛上旁人,我看啊,純屬無稽之談。”
“楹訣師妹,魇霧之事,并非尋常流言,乃是滄雲典籍所載。”
風淩徹正色扭頭道。他收了指尖金澤後起身,低頭定定地握劍看了片刻面前兩副擔架上的屍體,默然握拳颔首。
“死去之人确是花澤與莫師弟兩位,體内靈力皆被鏡魔吸幹,且臨死時隐隐有入魔之兆。我原是不确定青宵鎮附近為魇霧,但如今看了兩人屍體症狀…隻怕就算不是魇霧,也是八九不離十。”
他頓了頓,說出自己的論斷,“此處魔物頻生異動,又有魇霧缭繞,若我所料不錯,從青宵鎮往深處走的林中應是存有一處魔域結界,且結界本身恐怕早已不穩多時。”
衆位修士聞言皆是愣住,互相對視驚訝。
甯楹訣聞言表情變幻幾瞬,随後收斂起張揚的神色,“既然師兄說有,那就找到後補上好喽,反正我們原本便是為此下山的。”
她說罷,妖娆一笑抽出身上佩劍,恭敬問,“不過,首先要找到這幾隻為禍的鏡魔趁早消滅掉,給師弟師妹們報仇。淩徹師兄,需要師妹領人再去林中一趟麼?”
風淩徹沉吟不語。
甯楹訣心知他是在擔心隊中修士此刻受傷頗多,不悅地皺了皺眉,又不願再勸。
“算了,就知道會是這樣,我自己去好了。”她四處看了看,扭頭一把揪住正站在擔架旁正在低頭靜立的魔奴,五指成爪摁在對方肩頭逼令他彎腰壓低身子。
阿禍瘸着一條腿被她推搡,頓時站立不穩跪倒在地。
甯楹訣眼見同門被魔物殘害,正是滿腔憤恨無處發洩,此刻見到他後心底更加煩躁,擡手時暗中用力,猛地掀開他遮在臉上的兜帽。
他驚吸一口氣下意識想将雙手捂在頭頂,被對方蠻橫地扯開,受傷半垂的犬耳一下子彈了出來。
幾名修士朝他看去,見他頭上的獸耳後皆隐隐露出嫌惡之意,暗中互相嘀咕。
“怪不得他要一直遮着,原是魔妖結合所生。”
“似魔非魔,似妖非妖…這地方的魔物還真個個都是怪物。”
阿禍五指掙紮了一下沒有反抗,隻是耷拉着耳朵将鬥篷裹緊,一聲不吭地跪在地面,幽暗漆眸無神地盯着屍體。
“喂,混血的家夥,你在魔奴裡搜查最是靈敏。”
她趾高氣揚地揪着他的犬耳,命他低頭靠近屍體周圍萦繞的魔氣,“給我好好記住這魔物的氣息,等下入林,好領我去它們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