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進去，她可能再也見不上陳傲霜最後一面。

陳橙僵硬地走到床邊，眼淚落在被子上，她趕忙用手擦幹淨。

“小橙？”陳傲霜虛弱地喚她。

陳橙上前握住她費勁擡起的手，緊緊的，試圖想要将她留下來。

“哭了？”陳傲霜笑了，“哭什麼，沒什麼好哭的，我遲早有這麼一天。”

陳橙額頭抵上陳傲霜的手背，眼淚簌簌落下。

陳傲霜怕滿是褶皺的皮膚割傷陳橙水嫩的臉頰，拿出手，摸上她柔軟的長發，語重心長說：“媽和你道歉，前幾天說話的語氣重了些，你别放心上。我自己也有錯，當初把你養在身邊有私心，孩子都忙，沒人陪我，才想領養一個孩子，我對你管控嚴格，有時候也會理所當然地要求你無條件服從我。”

陳橙搖頭。

她從不這麼想，如果不是陳傲霜，她根本不可能擁有家人，可能在孤兒院待到成年後，為了生存不得不早早地進入社會，沒有學曆和技能，隻能做最苦的活。

“你啊，就是心軟。”陳橙是陳傲霜養大的，太知道她是什麼性子了。

她說：“以後可不能這樣，會被欺負的。”

“小橙……照顧好自己，記得媽和你說的話，不争，也不要搶。我也……對不起你，沒給你留什麼值錢的東西，是不想日後他們針對你，希望……你理解媽。”

陳橙如搗蒜般點頭，她也不貪圖不屬于她的東西，他們是陳傲霜親生的孩子，财産理應由他們繼承。

陳傲霜看着哭成淚人的少女，有些後悔，不該在年紀大的時候領養她，還堅持養在自個名下，都沒能陪她幾年。

當年，她決定領養孩子的想法很自私，她的孩子受不了她對他們指手畫腳，成家後母子感情淡了許多，她因此有了輕微抑郁，在精神狀态不穩定的情況下決定收養一個任由她掌控的孩子。

陳橙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掌控幾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但陳橙毫無意見全部配合，不是演的，而是真心願意聽從她的指揮。

“妞妞。”

陳傲霜捧着陳橙的臉，百感交集，有愛更有愧疚。

“以後你就自由了。”

不需要再包容我這個任性妄為的老人家了。

陳橙沉浸在悲傷裡，聽不進任何話。

“好了，别哭。”

陳傲霜握着陳橙的手，還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陳橙不能待太久，陳傲霜清醒的時間不多，而且她還有話和沈家其他人說。

陳傲霜再次昏睡過去，沈濯派人來催她離開。

陳橙被推着出門，被吩咐沒有被通知前，不準靠近主宅。

她走另外一條遠路回住的副樓。

沈家的老宅由一棟主樓和四棟副樓連接在一起，占地非常廣，其他三棟分别是沈家老大老二老三住，大小是一樣的，陳橙這棟是陳傲霜後面吩咐人建的，比較小，适合她一個人住。

小也是對比其他三棟副樓，她一個人住非常寬敞。

沈家的人在讨論怎麼分财産，不知道會僵持幾天，她隻能等。

陳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燈火通明的主樓，陷入一瞬間迷茫。

從未設想過陳傲霜不在之後的生活，她以後能去哪？

恐怕連住在這棟小洋樓的權利也沒有了。

那一瞬間，似乎又回到十五年前風雪交加的深夜，她被送到孤兒院，站在門口，看着高高的鐵欄，對未來充滿恐懼。

‘嘭’一聲，大門被暴力擠開，接着是吵架聲。

聲音尖利，陳橙耳朵忽然被刺一下，耳膜鑽疼，似乎要裂開。

“我聽說小橙回來了，來看看她，你來幹嘛？”

“不知道小橙用餐了沒，我送點吃的，不行嗎？”

“是嘛，打着送吃的名義來套話吧。”

“你空手來，也好意思說我啊？”

“我常和小橙吃飯，不整虛的。”

“你也好意思說啊，不就多回家吃幾次飯，一家人都在餐桌上，怎麼就成常和小橙吃飯，你敢說，我聽都害臊。”

兩個女人的音量越來越高，吵得屋内全是她們的回音。

“大嫂二嫂好了，進屋就别吵了，會吓到小橙。”三嫂站在中間拉架，差點被兩位嫂嫂甩出去。

陳橙躲在門後不敢出聲，假裝不在家。

一個嫂子她都應付不過來，更别說三個。

她們也不是簡單人物，雖說是妯娌，為了自己小家的利益，明争暗鬥少不了。

“你實話實說吧，是不是為了媽的珠寶來的？”二嫂叉腰問。

大嫂死鴨子嘴硬：“你以為誰都像你麼？你一直惦記媽收藏的寶石項鍊，别以為我不知道。”

“大嫂二嫂，媽現在狀态不好，就算我們追着小橙問，她也回答不上來啊。”三嫂想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二嫂油鹽不進，懶得幹耗下去：“行了三弟妹，你别裝老好人，你每次看到媽戴那副祖母綠耳墜，都不會眨眼了，想要就直說。”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大嫂咳了咳，說：“媽把名下财産分成三份，我們三家得到的是一樣的，媽也沒偏心哪個兄弟。珠寶男人們用不到，我們給女兒備着也行。”

其他兩家也有女兒，接受了這個提議。

又不是給她們要的，是送給孫女們，再合理不過。

門後偷聽的陳橙壓根不知道她們說的珠寶是什麼，母親确實收藏了不少珠寶，有的價值高達千萬，有的收藏起來純屬是因為喜歡，不值什麼錢。

陳橙不會拿陳傲霜的任何财産，包括珠寶，這也是昨晚答應過她的。

陳橙想了想，幹脆躲起來好了，她不想和三位嫂嫂起沖突。

她在屋内走一圈，緊張得心髒亂跳，得抓緊趕在她們上樓前找個安全的角落藏好。

“各位，你們在我們家客廳密謀不太合适吧？”

一道男聲硬生地打斷她們，尾調微揚，譏諷的意味拉滿。

陳橙聽出是宋霁禮的聲音，瞬間安心，也不躲了，悄悄地伸頭偷瞄樓下的情況。

三人認出是陳橙的新婚丈夫，宋霁禮。

被當面揭穿，還是對方的長輩，臉紅到脖子，微微偏開頭，躲開宋霁禮的打量。

“我們家橙橙聽得見，你們還大嗓門喊，是覺得沈老太太不在了，她一個孤女好欺負？”宋霁禮從不打太極，說話都是帶刺，字字句句往心窩紮。

“二少你言重了，我們是她嫂子，她怎麼會是孤女。”三嫂被推出來打圓場。

宋霁禮哂笑：“是嘛？珠寶都是留給女兒的，那——算我們橙橙一份。”

三人臉色黑一陣白一陣。

“舍不得就不要裝大義。”宋霁禮越過她們往樓上走，“好走，不送。”

陳橙躲回房間，認真聽外面的動靜。

三位嫂嫂愣是一句話沒反駁，吃癟地往外走。

太不可思議了。

門被敲響，陳橙猶豫要不要開門，不太想面對宋霁禮，她剛哭完肯定很狼狽。

外面的宋霁禮似乎拿準她的心思，貼着門，拉長尾調，說道：“小橙子乖乖，把門開開。”

陳橙愣了下，臉爆紅。

什麼把門開開，他當是唱童謠哄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