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和順着隆安帝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個身穿齊胸襦裙的女子,剛好轉過一道角門不見了。
等其餘衆人也伸長脖子去瞧,目之所及一片湖水漾漾、草木衰黃,哪有什麼佳人。
隻有陸晏和目光銳利如隼,比隆安帝昏聩的眼神可強多了,他不但看到了,還認出那所謂的佳人正是昨日把他送回杏園,走時順手牽羊的小賊,姜寶瓷。
“陛下,沒有啊,奴怎麼什麼也看不到?”俞春山手搭涼棚,瞪大眼睛瞅了半天道。
隆安帝急得站起來:“朕說有就有!陸卿是不是也看到了?”
陸晏和垂下眼簾,語調平緩道:“回陛下,仆愚鈍,并未看到佳人。”
“陸卿,快,快叫人去追。”隆安帝跺了跺腳,恨不得親自下雲台追過去。
陸晏和卻沒有動,隻道:“陛下容禀,吾等肉眼凡胎難窺卿顔,那佳人恐怕是天仙下凡,隻因陛下您是真龍天子,方能去本還真、洞觀幽微,依仆之見,這正是陛下道心大成之兆,看來‘丹陽道長’的靈藥真的有效。”他說着看向一旁的“丹陽道人”,“道長,你說呢?”
“丹陽道人”其實方才也看到一片海螺紅色的裙琚在拐角處一閃而過,但讓陸晏和如此一說,他也不好點破,總不能說陛下道行不行,也不能說自己的丹藥不靈,隻能順着陸晏和的話茬繼續吹:“陸廠督所言有理,陛下如今已經到了勘破虛幻的境界,又有天龍護體,隻需按時服藥,稍加修煉,便能延年益壽,江山永固。”
隆安帝被哄得心中熨帖,點點頭,重新坐回到牙床上,神思突然閃過一絲清明,他懷疑地看向“丹陽道人”:“他們看不到仙子情有可原,你是半仙,難道也看不到麼?”
“丹陽道人”被問的一懵,心中大喊救命,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清了清嗓子胡謅道:“陛下有所不知,小人雖是半仙,卻是封神榜冊中第三等的地仙,方才也隻瞧見了一團煙霞色的霧氣,并不能瞧見仙子真容。而陛下您是真龍天子、玉帝下凡,任何仙子在您面前都無所遁形。”
聽他如此說,隆安帝打消疑慮,吩咐俞春山道:“你去讓人在後宮多設幾處香案,擺上祭牲,供仙子享用,等她再顯靈時,朕要留她在宮中相會。”
“是,奴這就去辦。”
“嗯,起駕吧,去毓秀宮瞧瞧麗嫔。”隆安帝服過丹藥,隻覺燥熱難耐,對淩雲閣那群異域舞娘也有些倦了,便又想起小家碧玉、溫婉可人的麗嫔來。
“恭送陛下。”陸晏和起身斂衽行禮。
待隆安帝的禦辇浩浩蕩蕩下了雲台走遠了,陸晏和背着手獨自立在秋風中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擡手打了個響指,立刻有兩個黑衣人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卑職見過督公。”
“從廠裡調兩個會功夫的女暗衛,去長春宮,找到一個叫姜寶瓷的宮女。”陸晏和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覺得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
不過是送他回了趟住處,多大的恩情啊值得他這麼勞師動衆的,被隆安帝找出來又能怎樣,上了龍床封為妃嫔還是那宮女的造化。
說不定人家打扮得如此仙姿玉色,特意來隆安帝面前招搖,正是盼着被陛下寵幸呢,宮裡這樣别出心裁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子多的是。
那他豈不是壞了人家好事。
陸晏和煩悶地捏了捏衣袖,兩名暗衛以為他吩咐完了,對視一眼,前頭那個雙手一抱拳:“是,督公放心,卑職一定處理幹淨,不會教人發現一點蛛絲馬迹。”
陸晏和:“......”
福滿派得都是什麼缺心眼兒的玩意兒來當值!
眼見兩人一個倒挂金鈎就要上房,陸晏和隻得叫住他們:“慢着!本督的意思是,讓女暗衛去,把姜寶瓷今日穿得衣服、戴得首飾都取出來,焚了銷毀。不許傷人,隻告誡她不要再做今日打扮即可。”
兩個暗衛金蠶似的倒挂在屋檐上,摸摸腦袋不明所以:哦,不是殺了啊。督公這不是閑的麼,沒事兒欺負人家一個小宮女幹嘛呀!
陸晏和跟其中一個暗衛臉對臉,看到對方迷惑的眼神,面色一凝:“還不快去。”
“啊?是!”暗衛答應一聲,柔韌的身子一卷上了房檐,很快就隐沒在暗處不見了。
若要讓姜寶瓷得了寵,那他逼死李氏的計劃不就功虧一篑了麼,她們想借此翻身,他偏不如她們的意,讓她們在長春宮裡自生自滅去吧。
陸晏和想通此節,心安理得地理了理被捏皺的衣袖,施施然走下雲台。
剛走出去沒多遠,迎面就跑來一個腰懸牙牌的宦官,臨到近前一揖及地:“小的吳七給陸督公請安,曹掌印吩咐小的來請陸督公到東暖閣去一趟,說有幾本折子拿不定主意,要跟陸督公商量。”
陸晏和停住腳步微微蹙眉。
以前,他隻掌管東廠事宜,司禮監的事都被曹臻把持,他插不進手。曹臻也從不會跟他一個秉筆商量什麼奏折,巴不得把他擠出司禮監才好。
今日為何突然一反常态,要和他商量起折子來。
無非是想拉他上賊船,想獲得東廠的支持罷了。
但是陸晏和并不想跟曹臻皇後一黨綁在一起,他同其合作扳倒李貴妃,本就是一錘子買賣,其他的宮廷紛争,他根本不想參與。
于是回絕道:“奏疏之事,理應禀明聖上裁決,本督無權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