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寶瓷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被陸晏和目光中的冷意定在原地,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右腿,耐心解釋道:“陸督公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隻是看您腿受傷了,走路不方便,所以想送您回去。況且我方才還撞了您,十分過意不去。您這傷可耽擱不得,得趕緊找禦醫來診治,千萬别傷着骨頭。”
原來她是以為自己受傷了,不是嘲笑他腿瘸。
陸晏和愣了一下,眼中的冰霜融化少許,但又想到她嫌棄他身上的味道,便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離她遠一點,仍是拒絕道:“不需要。”
姜寶瓷卻不依不饒地黏上來,一手托起他的手腕,一手攬在他腰間,很不見外地笑道:“要的要的,不然等督公您走回去,天都黑了,耽誤了治傷,以後再成個瘸子,可怎麼得了。”
陸晏和整個人都僵住,手臂和腰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十分陌生。他一向厭惡與人觸碰,從來不許人近身。就連福滿,在他面前也要陪着小心,隻有在他腿疾發作時,才偶爾上前當個手杖。
從沒有人,敢挨他這麼近。
陸晏和反射般就要掙紮,可他的右腿本就腫脹滞澀,方才被姜寶瓷一撞,刀劈一般疼。
這一掙紮,根本站立不住,踉跄着就要往地上摔。
陸晏和絕望地閉眼,這一摔,三日不用下床了。
“督公,小心!”
姜寶瓷喊了一聲,好在她力氣大,一腳蹬在陸晏和身後的翠柏樹幹上,兩手并用抱住他的腰,力挽狂瀾将人給拉了回來。
隻是兩人現在這姿勢,十分詭異。
陸晏和睜開眼,就看見自己被姜寶瓷緊緊摟着,兩人腰腹相貼,他的後背抵靠在那珠環抱粗的柏樹上。
而姜寶瓷的腿還蹬在他身側,像個調戲良家書生的二流子。
陸晏和的臉騰一下紅了,他眼中泛着水光,不知是撞疼了還是怎的,皺着眉意味莫名地低頭看向姜寶瓷。
姜寶瓷也擡起頭來看他,呲着小虎牙嘿嘿一樂,滿臉邀功的神色:“多虧了本姑娘神勇,不然督公得着實摔這一下子。”
“你……你放開。”陸晏和艱難道。
姜寶次連連搖頭:“那不行,我一放手你就要倒了。”
陸晏和擡手扶住樹幹,左腿撐地努力站直:“我不會倒,你起來。”
姜寶瓷确認他站好了,這才放下腿,摟在他腰間的手也放開了。
陸晏和剛松了一口氣,就見姜寶瓷又沖他伸出了魔爪,抓起他一條胳膊,不由分說架在了她的頸間。
陸晏和:“你……”
“非常時刻,不拘小節,您就别扯授受不親那一套了。”姜寶瓷道,“再拖下去,督公這腿可真要壞了。”
陸晏和聽了,沒再掙紮。
他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他的腿,早好幾年就壞了。
昨夜奔波了一整晚,今日舊疾發作,又強撐了大半天,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憑他自己,确實沒辦法走回杏園了。
既然這女子熱心,讓她送一程也無妨,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人情,到了杏園,多賞她幾兩銀子,打發了便是。
陸晏和垂眸,餘光瞥向身側的姜寶瓷,隻見她粉白的小臉上挂着笑,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耳垂上的珍珠墜子一晃一晃,在陽光下折射着柔和的暖光。
看神情,似乎對于扶着他這件事,沒有絲毫勉強。
可是,剛剛她還對他披風上的味道難以忍受,而他身上,味道應該更重才是。現在兩人靠這麼近,不是應該更讓她不适麼?
陸晏和懊惱地移開視線,心中冷嗤一聲。
算了,想恁多作甚,她願意忍,那便忍着罷,左右就這一回。她若敢跟别人亂說,那就割了她的舌頭。
陸晏和沒有告訴姜寶瓷他的腿是舊疾,既然她認為是新傷,那就假裝是新傷好了。
新傷,還有的治。
姜寶瓷見陸晏和沒有動作,隻當他默許了,自作主張的又将手搭在陸晏和腰上,半抱半架着他往西角門走,盡量讓他把身體重量壓在自己肩頭,右腿不必受太大力。
“陸督公,咱是要去哪兒啊?”姜寶瓷邊走邊問。
“......杏園。”
陸晏和後背緊繃,總感覺像有條蛇纏在身上,讓他十分不自在。
姜寶瓷不認識杏園,遇到岔路口,陸晏和隻好告訴她該往左拐還是該往右拐,當他發現姜寶瓷連左右都分不清的時候,徹底無語了。
待會兒把他送到杏園之後,這丫頭估計連回去的路都不記得。
姜寶瓷倒是完全不擔心,她從腰封裡取出一支細長的朱砂筆,看長度已經磨去大半截,應當是常用的。
她在岔路口的湘妃竹上畫了隻憨态可掬的小老鼠,頭沖前方,尾巴指向他們來時的方向。
陸晏和按着她的肩膀,駐足等她畫完,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姜寶瓷為何偏偏畫老鼠。
又過了幾個路口,待看到姜寶瓷接連畫出牛、虎、兔、龍之後,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畫十二生肖,一時不知該作何評價。
再往前走,杏園已經遙遙在望,來到最後一個岔路口,陸晏和給她指明方向,然後主動停下來等她畫标記。
姜寶瓷舉着手,與一個歪着腦袋的大石獅子面面相觑半晌,就是不落筆。陸晏和等得不耐煩,正要催促,她忽得轉過頭,一臉無辜地看向陸晏和:“敢問陸督公,我剛才在上一個路口,畫的是小豬還是小狗來着??”
陸晏和:“......”
你是真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