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義将自己的衣裳撕成兩片布條,一片給了長生,一片裹在自己身上。看似胡亂的一裹,卻也造型别緻,至少比之前顯得精神多了。長生由着李恩義打扮自己,穿戴好了,快樂的說,“我哥真神了,什麼都會!”
果子還剩一些,長生兜了,這些算是他的晚飯了。他轉過頭又謝他大哥。還美滋滋的說:“可惜我不是女的,不然我将來一定給我大哥當媳婦。”
李恩義看着二人身上同款的紅色麻布,一陣牙酸。
快回到山洞的時候,起了涼風。
李恩義喊了他們跑快點,終于在雨水落下來前回了山洞。
天色尚早,李恩看着倆小隻光着腳丫子,腳底都磨出了繭,閑來無事。又或許先前的九死一生讓他心有餘悸,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感慨,扯來之前收割來的幹草,編起了草鞋。
長生看幾眼就知道了,一疊聲的誇,“大哥,你連草鞋都會編嗎?你手藝真好,跟我娘一樣的好。”
小七蹲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珠子定在他手上,看上去又像是在發呆。
等李恩義将草鞋編好,套在長生腳上。長生受寵若驚。還沒顯擺的走兩步,忽然腳上一松。小七給扯斷了,轉手就套自己腳上了。
李恩義不知說什麼好,先前穿衣裳那麼難,他以為她也不願意穿草鞋,才給長生先編了一隻。
長生敢怒不敢言,氣得很。這可是他大哥給他編的第一雙鞋子啊。
天已經昏暗的看不清了,李恩義安慰了長生,答應明天給他編草鞋,躺回草堆睡覺。
他擔心再醒着,會餓。
“今晚下大雨不安全,小七你就别再出去了。”
長生不明所以:“小七去哪?”
小七精力旺盛,她就坐在李恩義腳那邊,抽出幹草在手裡玩。
李恩義也沒管她,隻當她無聊。他今天累了一天了,很快就睡着了。
長生倒是不困,黑暗中耳聽悉悉索索的聲音,他昨晚挨着大哥睡的可安心了,今晚被迫一個人睡一塊草堆,心裡既害怕又委屈,一聲聲的歎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李恩義是凍醒的,半夢半醒間,一摸身下,光秃秃的地面。他還當自己睡迷糊了從草堆上滾下來了,摸索着找回原地睡,一隻手卻勾上了一個小玩意,拿在手裡,幾下一摸索,反應過來,是草鞋。
他坐起身,輕聲喊了幾聲“小七”,沒有回應。
步出洞外,雨早就停了,月亮露了臉,朗月清晖,明兒個一看就是個大晴天。
洞外泥濘不堪,他心裡琢磨着小七定是又下山捉雞去了。
他不願意用偷。
拿楊鐵匠家的東西怎麼能叫偷呢?
這夫妻倆要人性命都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他們為了活命,吃他家幾隻家禽又怎樣。
況且,整個楊家村除了不知事的懵懂孩童,就沒幾個好人,放一把火将他們整個村子都燒了個幹淨,他都覺得該!
上一世确實有人這麼做了,就兩個字,痛快!
李恩義本以為夜裡有雨,小七不會亂跑,他擔心鐵匠前一日丢了雞,夜裡肯定會警醒防備,甚至會叫人一起蹲守。
他心焦的厲害,呆不下去,套上一雙草鞋走了出去。剛出去,長生的聲音傳出來,他也恰好醒了,匆匆跑出來。
二人一起趁着月色,往楊家村的方向去。
長生對楊家村心有畏懼,幾次勸李恩義回頭。
李恩義不解:“天天聽你提你娘,怎麼就不聽你說想回去看看你老娘?”
長生安靜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娘死了,早就死了,被我爹打死了。”
李恩義埋頭走路,不再言語。
走出去好一段路,聽到幾聲怪異的叫聲,二人才感到怕了。出來的太沖動,忘了山林有猛獸毒蛇。
幸而,二人也沒害怕多久,小七忽然撥開了樹枝出現在他們面前,肩上背着,手裡提着,共六隻雞。
長生:“哇!”
李恩義停了一會,心裡有了主意,說:“小七,你去捉雞,沒吵醒那對夫妻?”
小七搖頭,意識到他可能看不清,勉為其難開口:“沒。”
李恩義心中起疑,“這麼多雞肯定很吵,他們居然沒被吵醒?”
小七不耐煩:“我,打他們……頭。”
李恩義:“你是說你每次過去都先打暈他們,才動手捉雞?”
小七:“嗯。”
李恩義幾乎要笑出來。略一思考,說:“小七,咱們要在山上住下來,光靠這幾隻雞還不夠,咱們還要被褥,衣服,鍋碗瓢盆,工具等等,楊鐵匠家的所有東西咱們都能用。你要是順手都能拿來。”也是巧了,緊接着他就打了個大噴嚏。
小七将挂在身上的雞扔他們面前,轉身就走。
“哎?”李恩義雖有計劃,可沒想到會這麼快。
弱小的人總擔心會遭遇不幸,計劃一樣事的時候,都會深思熟慮,嚴密部署,生怕一着錯漏,滿盤皆輸。
李恩義站在原地想了想,“走!”
長生:“不管小七啦?”
李恩義:“這幾隻雞讓你一個拿回去,你拿的動?”
最小的一隻都有三斤多重,六隻雞,二十多斤,長生一個人又慫又迷糊,把自己弄丢了都有可能。
倆人回了坑洞,天微微發亮了。
二人将雞往坑洞裡扔的時候,才發現滿洞的草鞋。
“哇!”長生震驚當場。
李恩義也差點沒繃住。
後半夜出來的時候,是感覺到了路有不平,可是萬萬沒想到,小七也就用了幾個時辰的功夫将他墊的幹草都編成了草鞋。
這是這麼做到的?她是人嗎?
李恩義咽了口吐沫,暗下決心,從今後他一定一定要待小七非常非常好。
情況危急的時候,即便犧牲長生也要保全小七,因為這丫頭太有用了啊!
這般想着,他也沒按照之前計劃的,送了雞回來就去接應小七,而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又将雞挂在身上,招呼長生一起去水邊清理死雞。
他沒有趁手的工具,隻有一把鐵鍬,還是小七的。
用鐵鍬劈開雞肚子,清理了内髒。雞毛不用管也沒事。糊了黃泥滾了一滾,巴适的很。
長生說:“跟之前的做法不一樣啊,哥。”
李恩義白他一眼,“你有小七的爪子,還是你會拔毛?”
六隻雞全部清理幹淨,累得李恩義大汗淋漓。有了對比才知道自己的弱小。抱大.腿的心也更堅定了。
雞肉烤好的時候,小七也回來了,叫他失望的是,居然什麼都沒帶,隻一個人,也不知道她那麼長時間幹什麼去了,頭發淩亂衣裳髒。才被他洗白白的一個小姑娘,又變成了灰頭土臉的花臉貓。
李恩義沒敢責問她,隻熱情的将新烤好的雞肉送到她面前。
小七餓極了,捧着肉啃了。吃是吃了,就是沒之前那種兩眼放光的神采了。難道是連續吃了幾頓,膩味了?
小七連着吃了三隻雞,這才站起身,轉身就走。
李恩義想叫她都沒叫住。
長生不免起疑:“她在忙什麼啊?”
很快,二人的疑惑有了答案。
小七背着幾床被子穿過樹林子過來了。
好幾床蓬松的被褥,用兩條床單罩在一起,馱在身上,像高.聳的雲。
小七就像隻小螞蟻,步子卻邁得又穩又快,很快到了李恩義面前,一扔。
李恩義一臉的癡傻表情,“别扔!别扔!”戶外的地潮濕泥濘,看着雪白的棉絮染了髒,李恩義一陣心疼可惜。
他連忙和長生托住,往坑洞擡。
沒辦法,還是沾上了泥。
又過一會,小七有扛了十幾把農具回來,鋤頭鏟子斧子鐵榔頭,應有盡有。
李恩義追出去,走了許久,看到小七堆東西的地方,琢磨了下反應過來。
這女娃也不傻,知道将東西一股腦的全搬出來,然後再一段路一段路的往回運。
李恩義看着這烏泱泱的雞零狗碎,沒忍住笑出了聲,小七這是将鐵匠家都搬空了吧?
此後一日,李恩義一直在歸整東西,收拾屋子。
天擦黑的時候,油燈點燃。
長生看着布置的溫馨舒适的坑洞,忽然就落了淚。
這裡越來越像個家了,不,這裡本就是他的家。
大哥還有小七,他們就是他最親的家人。
李恩義是萬萬沒想到,小七連鐵匠家的米缸都扛來了,再次對小七刮目相看。
因此當天晚上,就做了雞絲小米粥。
小七累了一天,吃完倒頭就睡。
李恩義也不說她了,髒就髒點吧,這位就是他祖宗,供在他家的祠堂都不過分。
夜裡又下了雨。
坑洞裡溫暖舒适,長生睜着眼不睡覺,眼珠子轉來轉去的看。
李恩義問他:“怎麼不睡?”
長生說:“大哥,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太好了,我真怕我一覺醒來,是一場夢。”
李恩義從雜物中找到了針線剪刀,萬分驚喜,因為身高體力的限制,雖不利落,卻也靈活的穿針引線。聞言,笑了笑:“誰說不是呢。”
長生:“大哥,你在幹什麼?”
李恩義:“小七穿的還是你的舊衣裳,我想給她裁兩條裙子。”
長生側身睡,盯着李恩義說:“大哥,你真像我娘,又慈祥又善良。”
李恩義:“滾!”
*
次日,李恩義果然做了兩件衣裳給小七,不過不是裙子,而是短褂,長褲。
他幫着小七換了衣裳,倒是出奇的合身。他的眼睛就是尺子,從一文不名的小太監幹到掌印大太監,沒有點本事傍身怎麼可能。
新衣舒适輕便,小七很快活,看得出非常喜歡。
長生眼熱的很,不住的舔嘴唇。
李恩義瞧見了,想了又想,松了口,“别眼饞了,下午有空給你也做一身。”
長生高興的喲,差點沒忍住叫娘。
李恩義的這身衣裳也不是白做的,他今天另有任務安排給小七。
昨晚被褥都鋪在地上,地面返潮。長此以往,肯定不行。
沒有工具,他做不了床,但是他想砍一些樹鋪在地上,至少隔開一層,也比直接睡地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