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義忙着做叫花雞的時候,嘴就沒停過,情真意切的表演,也不管她聽懂聽不懂,面上的關心總是要做足(據他觀察是聽懂的,雖然較常人少根筋,但投資回報率絕對穩賺不賠。)。
都說語言是打動人心的神兵利器。
不費力的說堆好話,裝模做樣的虛情假意,于李恩義來說信手拈來,最是輕松。
成年人的心機就在于用最小的成本換取最大的好處。
小七依舊話少,眼神呆呆的,也不知是不是李恩義的錯覺,他總覺得小七的目光似有若無的落在自己身上,回望她的時候,又沒有眼神接觸。
長生是他的死忠粉,捧場王,李恩義說什麼,他接什麼,絕不叫他的話落空,無論怎樣都會給個回應。沒說他,他也要吭氣一聲。
在他心裡,小七回來,他們能吃上肉,也都成了李恩義的功勞了。為啥呀?是大哥不讓走的呀,大哥說一家人就要不離不棄互相扶持。不能因為一點誤會,就怨恨生氣,生出分離之心,這是不對的。
當然,之前李恩義并沒說這麼多,他現在為了籠絡小七的心,說了很多肉麻話,長生全都聽心裡去了,還暗暗自責,越愧疚越對李恩義忠心耿耿,發誓要待他們好。
所以,他不怕辛苦的跑前跑後。
李恩義就落一個嘴皮子利索,話他說了,事全叫别人幹了。
叫花雞烤好,三人一大清早美美的吃了一頓。
油太大,長生剝了個地石榴解膩,又不忘孝敬大哥,手裡托着幾個送去了。想起小七不喜歡這個,心裡害怕,還特意繞開她,一臉戒備。
小七吃東西狼吞虎咽,吃完了,也沒走,蹲坐在原地。長生吃地石榴的時候,她目光一頓,盯住他,見他防備着自己,還繞開了路,眼皮子翻了下,看向别處,後來又望向李恩義,看一眼,又轉開,又看一眼。
李恩義不動聲色,心裡有了猜測,不過他并不想讓長生知道。
“長生,有些渴了,你用竹筒去接些水來。”
長生高興的答應一聲,去了。
李恩義捏開地石榴,攤開手,“小七,你想吃嗎?”
小七扭過頭看他、眸子動了動,顯出幾分靈動。
“過來,我喂你。”
小七手腳并用,靈活的像隻猴,李恩義挖出裡頭的果肉,猶豫了下,喂她嘴裡。
地石榴熟透了,清甜的果肉,叫人幸福的迷了眼。
李恩義試探着摸了摸她的頭,見她沒反應,又大着膽子順了順頭發。
“好孩子。”
“小七,這雞是你從楊鐵匠家抓來的?”
小七點點頭。
果然,他就知道。鐵匠家的雞,雞冠都剪了一半。
夫妻倆個狠心人,做人做事都狠心,别人家害怕自家養的雞弄混了,或是剪了翅膀尾巴,或是染了色。他家倒好,直接剪雞冠,說是就算被殺了吃肉,也能認出來,若是誰家吃雞扔了雞頭,還會被罵做賊心虛。
“小七真厲害!”他哄她,“小七今晚要是再去楊家村,叫上我可好?”他一面說着一面剝地石榴給她。
身上所有的地石榴,都給了她吃。
他現在大概是知道了,小七先前反應那麼大,大概是出于野獸警惕的本能,不輕易嘗試自己沒吃過的東西。後來嘗到了甜,才轉變了态度。
長生雙手捧着竹筒,樂颠颠的跑回來。
李恩義接了竹筒,喂小七水喝,又用多餘的水蘸濕袖子擦她的臉,期間一直暗暗觀察她的反應。
擁有怪力,心思單純,能溝通,又有野獸的利爪尖牙和懵懂,隻要掌握了她的脾性,倒也好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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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了肚子,小七抗起鐵鍬看李恩義。
李恩義起先不明白,某個瞬間,似有所感,“你還想挖坑,讓我給你選個地方?”
小七點頭。
長生張大了嘴,“你怎麼這麼喜歡挖坑?你家裡是盜墓的還是挖墳的?”
李恩義狀似不在意,搭上她的手,“今天咱們不幹這個,可以做些别的事。”
成年人想在荒山野林活下來尚且艱難,更何況三個孩子。
李恩義心裡早有打算,山洞濕冷,草甸可以再鋪的厚一點。洞口可以再墊高一點,防止下雨,雨水倒灌。幹柴也可以再多劈一些,以備不時之需。至于竹筒也要再多砍幾節,需要水的時候随時取用,拉拉雜雜的事一說,自己都覺得累得慌。
他将這些話說給二人聽,長生直誇大哥聰明,大哥說的對!
小七隻睜着一雙大眼,不言語。
等到開幹了,小七也沒動,隻握着鐵鍬跟在二人身後。
沒有小七的幫助,二人的活幹的辛苦艱難。像劈砍粗大的竹節這樣的事,就無論如何都辦不到,之前那兩個竹節還是山上撿的,應是上山的獵戶樵夫随手丢棄的,被二人當成寶,洗刷了再利用。
長生幹的賣力,李恩義裝的辛苦,不時偷偷觀察小七,也就一個晃神,再去看,小七沒了。
李恩義梗着脖子喊:“小七?小七?”
空曠的山野,隻有陣陣回音。
長生憂心忡忡:“小七不會給狼叼走了吧?”
李恩義沒好氣的怼他,“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心裡惡狠狠的抱怨,“養不熟的小狼崽子。”
長生還當李恩義關心他,真誠道:“大哥,你也要照顧好你自己。”
李恩義回過神來,朝他一笑。
中午的時候,李恩義看着陽光正烈,叫上長生,一起去山間的小溪洗了個澡。
山泉水清涼,涼得人龇牙咧嘴,又痛快又舒爽。
倆個男娃也沒什麼好害臊的,光着屁.股蛋子。李恩義順手将身上髒的不能看的衣裳也洗了,想着趁着天好,鋪在石頭上曬幹。
剛水洗了衣裳,又叫了長生從水裡出來,免得着涼生病。二人對坐,李恩義姿勢有些扭捏的側了半個身,時隔多年,再次看到完整的自己,還是有些不習慣。别人可憐他,說他是個殘缺不全的男人。後妃們惋惜他,說他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忽然有什麼從眼前呼嘯而過,撲通一聲栽水裡了。
隔了幾丈的距離,淺淺的小溪彙聚成深潭,墨綠的顔色,光看一眼就叫人心底生寒。
李恩義愣了一秒,嗓子都劈了,“小七!”
長生直接吓懵了,看着浮浮沉沉的深潭,腿就軟了,“小七……”他開始哭喪。
李恩義爬起就想找竹竿之類的,哪有呀!
轉而又看向自己的婚服,一把抱起,撸在懷裡,撲倒在水潭邊,将衣裳扔下去,自己攥緊另一頭,“小七!小七!”
衣服飄在水上,根本就是徒勞。那一點掙紮的痕迹也漸漸消散。
李恩義的腦子茫然的空白了下,手指頭不自覺的攥緊。短短幾日不足已産生多麼強烈的感情羁絆,可是叫他眼睜睜的看着她死,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還是讓他極不好受。
他會遊水,但他更清楚,人在垂死掙紮時,會爆發出平時難以想象的力量,纏縛,抓牢,求生。他若落水定能自保,可以他現在的年紀、力氣,想要救人,大概就是一同去死的結局。
或許,他也能僥幸救下她,但是,他不敢冒險。
這種,我明明能救她,然而權衡利弊後,卻選擇不救的愧疚之感,讓他非常不好受。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個毫無底線和良知之人,這樣他就能活的更自在快活了。
他陷在情緒裡不可自拔,眼珠子一動不動,連爬在地上的姿勢都沒變。
腦子混混沌沌的,也就沒注意到,湖面浮起了破碎的衣裙。
靜谧的深潭,除了長生抽抽噎噎的哭聲,一切都安靜的可怕。
貼着岸,一顆頭忽地冒了出來,半張臉,同爬在岸邊尚伸着胳膊的李恩義面面相觑。
李恩義一口涼氣卡在喉管,嗓子發不出聲,幸而他不是那種一遇到緊急情況就渾身發僵動彈不得的人,整個人像是壓到極緻的彈簧,蹭得一下就蹦跶了起來。
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岸邊潮濕,青苔遍布,蹦跶的越高,摔得越狠,都不帶耽誤時間的,刺溜一下就滑了下去,不巧又很巧,一腳踹小七臉上。
嘭!好大一個水花。
“大哥!”這下輪到長生嗓子劈了。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他忽然就腿腳能動了,不管不顧,往水裡一跳,口裡還喊着,“大哥,我來救你了!”
救個屁,本來李恩義都要遊上來了,長生整整好往下一條,雙.腿夾住他的脖子,一路沉到底。
然後倆人就在水潭底掙紮了起來。
小七輕松自在的順着岸邊遊了兩圈,漸漸的感覺不到水紋波動了,一頭紮下去,一手提一個扯上水面。再往岸上一扔。
倆人就跟兩條死魚似的,赤條條的躺在岸邊。
小七爬上岸,照着二人的肚子就是一拳。
“哇”鼓脹的肚子吐出許多水。
長生暈暈乎乎的,還不忘關心:“大哥,你還活着嗎?”
李恩義實在不想理他,爬在石頭上續命:“沒死。”
“哦,”長生放心的讓自己暈了過去。
李恩義又緩了許久,才站起身,先是試了試長生的鼻息。沒死,也就沒管他,掉轉頭,見小七盤腿坐在上遊的小溪旁吃東西,她的身邊不知何時堆了許多的果子,大的小的扁的圓的長的奇形怪狀五顔六色的。不過她隻從裡頭挑地石榴吃,其他都不動。
李恩義站起身,她就看過來了,朝他招招手,又指了指面前這一大片的果子。
李恩義一看就明白了。
剛要擡腳過去,目光下落,嘿!
羞恥心也就一瞬而過,抓了一片衣裳,将自己下身一圍。
小七也不比他好到哪去,赤着上身,下身一條小褲衩也搖搖欲墜。
李恩義再次就濕掉的衣裳鋪在石頭上晾曬,不緊不慢朝小七走去。
顯而易見,關鍵時刻,小七比長生靠譜多了。
所以,巴結讨好處好關系還是十分有必要的。
李恩義盡職盡責的将小七摘來的果子分門别類,能吃的不能吃的,還有他不認識的也歸類到不能吃的行列。
擺弄這些果子的時候,他再次被小七的能力驚到了。他昨天和長生找了許久,也隻找到那麼點地石榴,小七怎麼就找來了這麼多果子?從哪兒摘的?漫山遍野的跑?
李恩義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小七,這哪是蠢丫頭瘋丫頭傻丫頭啊!分明是他的衣食父母,保命符咒啊!
從太陽高懸,一直到西落西山。李恩義跟着小七吃了許多果子,也說了許多話,呃,他說她聽。頭發曬幹後,又幫她編發,紮了雙丫髻。小七應是非常喜歡這個發型,不停的晃動腦袋,轉過臉就沖李恩義笑。
李恩義能猜到,大概是先前的長發又髒又癢,裹纏的她難受,而她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今天清洗了頭發身子,又将頭發梳在頭頂,人幹淨清爽了,自然開心。
紮好頭發後,李恩義又給她找來了衣裳。
她自醒來,就穿着不合身的婚服,厚重邋遢,沒有脫過,也沒有脫的意識,就算是難受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先前落水,濕衣裹纏,情急之下,撕碎了衣裳,輕松的感覺讓人快活,她現在是說什麼都不願意穿了。
李恩義是做夢都沒想到,她光了半天上身就不願意穿衣裳了。
這怎麼行!
好歹是個姑娘啊!
雖然年紀還小,但也是個姑娘啊!
李恩義追着她跑,苦口婆心的勸。
他的小體格子又哪裡比得上她的體力,跑的氣喘籲籲,最後急得沒法子,說:“你不穿衣裳,我以後就不做吃的給你吃了!”
萬萬沒想到,這話居然管用。
小七不情不願。李恩義總算将長生的褲子褂子套到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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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醒來後,精神出奇的好,方才那一暈睡了個踏實覺,比吃了山珍海味還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