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旁側,一座緊鄰宮殿外的紅牆黃瓦下,牆根旁候着個男子,男子身後有一道人影退在一旁。男子在一棵大楸樹下,他望着東側前方,終于望來個人影,人影手中拿着一件狐裘,黑色,在人影奔行過來時,男子趕緊迎上去,他道:“你怎的未在這處提前等着我?”
宮女道:“殿下,奴婢,奴婢——”
男子道:“你又是守殿時打瞌睡了吧!”
他道:“趕緊給我穿上,快快快!”
侍女忙給他穿上,她道:“殿下,我沒有打瞌睡,我是算着時間呢,過早到這兒來等您被人瞧見不好,過晚……”她道,“殿下,我算着時間的……”
男子道:“好,你算着。”他敲了她一額記,手将身前的狐裘攏緊,見沒什麼差錯,男子才提步繞過此宮,然後往東宮正門的方向去。
沿着紅牆走到正門處,晏琅一陣風似的進去,帶起兩側狐裘,侍女及另一個黑衣侍衛身影跟在身後。
走進後,牆兩側生長着兩株高大的古柏,四四方方的朱漆橫欄将樹幹束縛在一方小天地中。
此時下着雪,天光照雪,斜斜打下,柏木高展。
穿着狐裘的人沿着左側的遊廊急忙穿行,身後的小宮女在後急急跟上,一邊小聲道:“殿下,殿下……您走慢些,别摔着了!”
晏琅往後道:“慢不得了!”她的聲音也小。
已經回的遲了,若是皇兄今日已在屋裡等着,那她就不容易吃得好飯了。
不由裹了裹身上的狐裘,還真是有點冷呢。
殿中長庭寬廣,絮雪飄揚,飄了些到急忙穿廊而過的人身上。
“他”内着一身石青色的湖绫衣,邊緣處露出狐裘的地方能見繡雲氣遊麟的紋樣,還有卷草紋蜿蜒而上,腰間一枚白玉佩、镂空紫晶球、匕首及挂穗。
人影走至廊中一段,才瞧見庭院偏北處跪着一個人。
大寒的節氣,在這裡跪着,她都能感覺到膝蓋頭兒到腳底闆的冷。
人影的身子也微瑟縮,圓圓的身子裹在朱紅的袍子裡,那身肉瞧着似也撐不太起。
隻是他還努力讓自己跪的端直些。
晏琅的視線在人身後的衣服補子上一掃而過,獬豸紋。
今日是大寒節氣…呵!
該進補。
她呵了呵手,這廊太長,終于跑到了殿門處,見殿門右側梢間檻窗處蔓延出一枝“紅果冬青”,青墨色的樹幹,紅紅的果實,她又退了幾步往後彎斜身看了一眼。
一隻水雲間的瓷瓶内插着一枝紅果冬青,枝條彎曲的角度、果子排布都恰到好處,十足有韻味,有宮人在殿門處見到晏琅的身影,那宮人道:“禀九殿下,是來玉公公一早吩咐人去摘的,西苑峪秀山上的紅果冬青。”
晏琅道:“好看。”想必來玉公公挑金挑銀的挑出了這麼一枝。
她進了殿,熱氣籠罩全身,有股很淡的清香,她很熟悉。
室内布置雅緻,所有物品都在它阖該在的位置,晏琅瞧左側屋内的圓桌上面,隻布了筷箸與筷枕,她來的剛好,呼口氣。
宮人給她端來淨手之物,銅盆,熱帕,晏琅将狐裘解下,她身後宮人上前接住,晏琅準備淨手,聽有鈴铛的聲音傳來,悠悠揚揚,音雖小,但此時十分清晰。
音傳遞出了一種漫不經心,一種在宮廷内禁,仍俨然如行走在田野間的漫不經心。
晏琅制止了捧着銅盆的宮人近前來,她唇上有笑,幾步往外走去,步子邁得很大。
她在外站定,然後一跺腳,道:“太圓!”
被她稱呼為“太圓”的……腳步立時頓住。
視線往下,是隻白毛的,獅子絲毛犬。全身毛發雪白,很長,高約一尺五寸,長三尺左右。
它算發育不太良的,這種品種大都能長得很高大壯實。
晏琅蹲身下去,太圓扭扭身,屁股開始動,然後準備繞過她。
這隻犬的屁股似兩瓣圓圓的微有缺處的太陽,所以晏琅給它取名“太圓”。
它的主子當初遲遲不給它取名,晏琅每日看着它屁股扭啊扭,有一天她就喚出口了。
喚了後,它的主子得知她一開始取名的意,就想換了,之後晏琅讓他不要想她一開始……他便沒再取,隻是也很少喚它。
晏琅俯下身,她撫摸太圓的腦袋,手撥動它項上的金項圈,又想摸它一側腳腳趾骨上方幾寸的一個鈴铛,太圓躲過了,腳一動,鈴铛又輕輕的響。
響聲有點小,晏琅當初想給它綁四隻的,金光閃閃項圈,再加金鈴铛,好一隻拉風的狗。
實則是她想與這隻狗作對,讓它不待見她。
後來被人阻了,說太吵,便隻綁了一隻。
晏琅道:“你沒去皇兄跟前守着?”她又想摸它,被狗子避開,搖搖擺擺的想進屋,一側的宮人上前來将它輕輕抱住,一位着青衣的宮侍道:“殿下,您該淨手了,待會兒水就涼了。”
宮侍的視線注意着通往後廚的西側廊道方向,他們伺候的慣了,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樣的事。
晏琅也随着他的視線一望,似乎能瞧見遠處被樹木遮擋的地方出現一些身影。
晏琅進屋,手在盛着熱水的銅盆裡淨了手,然後接過溫熱的帕子擦了擦。
外間有人進屋,幾個小太監提着食盒,将食盒屜裡還冒着熱氣的菜食一一擺置到了桌上。
晏琅看一眼,喉嚨裡咽了咽。
身後有聲音道:“奴婢見過九殿下。”
晏琅聽這熟悉的聲音,她轉過身,迎面卻與一具身子僅隔半尺,蘅蕪香的味道,應是已重新換了衣物,清整過了,沒有明顯煙火氣的味道。
晏琅視線數着在自己眼前層層累覆的偏白色衣領,她有個毛病,數面前這人穿衣物時層層累疊的衣領。
晏琅退開,她啊了一聲,那人直接往餐桌的方向而去。
其他宮人相繼退下,被抱着的狗子掙紮兩下,嗚嗚兩聲,被宮人抱下去。
晏琅轉向一旁方才對她請安的人道:“溫公公,你就别跟我客套了,年年你都不知要跟我見幾回,幾日不見,不必特意請安。”
溫公公笑了笑,他道:“殿下說哪裡的話,禮不可廢。”端是平穩。
晏琅方才隻是想提醒一下,自己隻是幾日未到這裡來了,不是不聽兄長提訓,在外“樂不思蜀”,或者“鬼混”。
溫公公也退下,候至門外。
晏琅走到桌子邊,她輕車熟路坐下,打量桌上的菜色,除了宮裡常有的幾道菜,今日,有幾道都是皇兄做的,幾處地方上特有的美食。
皇兄擅烹饪,他的廚藝,十分可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