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直接的祈使句,直白的命令。
“哦,好的。”池明澈好聽話,立刻伸手去扯那條鍊子,搭扣摘不下來也不急,一下一下地滑動魚尾扣,摁開,再推一下。
“沒碰過煙?”
“沒有。”
“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
池明澈眨了一下眼睛:“不會啊。”
這是喝的什麼假酒,還會說謊,林聿淵臉色撂下來,不太滿意地睨他。
“好吧,就一點……”池明澈撇撇嘴,在他身上一通亂拱,西裝頓時就皺得沒法看。
“别糊弄。”林聿淵把繃帶給他拆了,反手就把他兩隻手纏在一塊。
“啊,你好嚴格啊,”池明澈隻好認真地說,“其實真不太、不太會,我哥不讓。”
“嘶……”
手下動作一緊,池明澈手腕上就浮現了一圈紅痕,林聿淵屏着呼吸:“知不知道為什麼不讓你喝?”
池明澈一時沒說話,思索的樣子。
“因為我要唱歌的,要保護嗓子。”
一口氣很慢很慢地呼出,簡直怕撞碎什麼一樣。
林聿淵支起身子,半靠着沙發邊沿微垂眼,伸手把他額前落下來的幾搓卷發捋去後面,池明澈被迫仰着臉,眉尖的小紅心就清晰起來,在眼前一動一動。
非常規律,像上學時畫DNA鍊,螺旋運動畫着就停不下來,偶爾的偏大偏小也破壞不了節奏。
還是15cm的高度差最舒服,像一顆星走在自己的引力軌道上。
林聿淵驟然湊近:“你對我,現在是怎麼想的?”
池明澈愣了愣。
林聿淵盡可能平靜地問:“四年前的事,你究竟是怎麼理解的?有沒有什麼想知道的?”
就沒有一點疑問,就那樣照單全收地全然相信嗎?
“我有點想知道,我爸……”
池明澈被捆着手,徹底使不上力,隻能以一個别扭的姿勢,重量全壓在他身上,林聿淵肌肉繃緊,全身僵硬地一動不動。
“去接你的時候,你當時,”池明澈想了想,“好像沒哭過?”
“嗯?”林聿淵一時沒反應過來,想着方才的“朋友送的”,還是懷疑,他一推池明澈,拉開距離眯着眼審視,“你把我當誰了?”
“……是他們不讓你哭是嗎?”
林聿淵一愣。
池明澈被捆着也不老實,距離一遠就開始掙動,去夠他的手,被皮帶扣狠狠硌了一下,又不小心碰到他手掌心凹凸不平的傷疤,馬上被燙到一樣縮了下手。兩個人一個傷在手背,一個傷在手心,誰也不敢亂動,林聿淵怔愣着被他拽得歪倒,手不好撐,隻好虛虛地攥着他倒下。
沙發并不柔軟,臉貼上還能聞到新鮮的皮革味,但被倚靠過的那篇區域柔軟、妥帖,混上了人類的溫度。
有傳言林家鐵血家規,不讓小孩掉眼淚。
“好難受吧。”
林聿淵安靜地屏息好幾秒,臉把皮面徹底沁出溫度,呼吸才不那麼驚濤駭浪,心尖有隻螞蟻爬,酸和軟來回牽扯。
池明澈應該有更多想問的,該質問的,介懷的,怎麼會意識不清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葉昙死後,所有人诟病他一滴淚也沒掉過,弑母的懷疑詛咒一般盤旋在他頭上,在池勳爆炸案後推至高峰。
但是池明澈,最直接的受害人,喝醉了問他,是他們不讓你哭是嗎?
甚至不是“是不是他們不讓你哭?”
他給的還是太多了,林聿淵想。
關懷,親昵,慰藉,柔軟和生存欲望。
如果酒後吐真言是真的,那成立個拜酒精教也不是不行。
可是這也不能代表什麼,或許隻是池明澈對酒精耐受程度不高,酒後腦子錯亂,又或者隻是這幾年暫時沒人達到像他們曾經那樣的親密程度,身體下意識的舉動。
幾杯雞尾酒而已,總也有醒的時候。
面對上趕着的人他有無數殺人不見血的方法,但是面對一個對他言聽計從的池明澈,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無措和難以下手。
他在這個世界上能立足的方寸土地,已經由兩個人坍縮成了一個,就算僅剩的一個隻能讓他墊着腳險險地立着,就算它也在坍縮,也在向黑洞滑落。
那還能怎麼樣?
如果不能恢複如初,這将是這半生以來,加上沒能繼續熱愛,沒能留住唯一的家在内,最遺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