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面之緣,于他而言,怎麼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沈遇接過水杯,嗓音沙啞地道謝:“謝謝。”
侍者笑笑,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沒關系,小先生,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家吧。”
沈遇一愣:“回家?”
侍者點點頭:“是啊,人總該回家的。”
沈遇垂眸,一時間沒說話。
“喝完這杯熱水,就回家吧。”
夜晚的藍海灣人來人往,侍者也隻抽出一點空時間,送完熱水就離開了。
沈遇慢慢走到街邊,找了根路燈靠着,垂着長而濃的睫毛,手裡捧着一次性塑料杯,小口小口地往胃裡灌。
所幸這邊來來往往都是些醉鬼,狀态并不比沈遇好到哪兒去。
他一個人,站在街邊喝熱水,倒也不顯得奇怪。
沈遇正緩着疼痛時,突然聽到發動機的轟鳴聲,沈遇勉強擡頭看去。
不遠處,一輛跑車一個漂移拐過轉角,輪胎摩擦地面,緊接着猛地刹車,橫在藍海灣俱樂部大門前。
車門被打開。
周瑾生穿着件休閑的黑色薄衛衣,依在炫酷又拉風的銀色跑車上,身形颀長,另一隻手拿着手機,正低着頭發消息。
有人立馬殷切地迎上去,周瑾生頭也沒擡,隻冷淡地“嗯”了一聲。
少年黑發随性,氣質慵懶,藍海灣絢爛的門牌燈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更襯得那雙眼睛冷漠深邃。
或許是沈遇看得太久,周瑾生察覺到他的目光,偏頭看向沈遇。
眼前似乎有什麼銀光閃過,還未等沈遇做什麼反應,胃部突然痙攣似的燒灼起來。
沈遇臉色慘白無比,直想不顧形象地在地上蜷縮起來,疼痛裡還伴随着胃部翻湧,心口一陣惡心。
沈遇憋着一口氣,立馬跑到垃圾桶邊吐了個昏天暗地。
剛才送水的侍者雖然離開,但他本來就在門口工作,時不時抽出精力注意沈遇這邊的情況,見人突然跑到垃圾桶一陣嘔吐,看起來狀況非常不好。
侍者心下一緊,幾乎是下意識想要追過去,就被同伴一把抓住手臂,同伴皺着眉,急忙壓低聲音制止他:
“喂,艹!你在幹什麼,這種恩恩怨怨是咱們能管的嗎,你看看那樣的人,能輪得到咱們平頭百姓來關心嗎?小心惹禍上身!”
侍者一愣,擡起頭。
就見剛剛從敞篷跑車上下來通身氣度非凡的年輕男人皺着眉,腳步一轉,徑直朝着沈遇走去。
*
撐着垃圾桶吐完後,沈遇頓時感覺胃好受不少。
不過身體的能量好像在一瞬間被盡數耗盡,四肢冰涼,沒什麼力氣,渾身都是冷汗,刺骨的冷意像針一樣穿透單薄的校服襯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沈遇渾然未覺,低着頭。
一張潔白素淨的手帕被一隻手遞到他眼前。
沈遇順着手看過去,被銀光一閃,他才反應過來剛才眼前閃過的銀光不是錯覺。
周瑾生微彎着腰,沉默地注視着沈遇。
右耳垂上,戴着一款做工精細的銀色耳釘,圓形耳釘又下垂着兩圈豌豆大小的銀色小釘,在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銀質流光。
周氏家規嚴謹,周瑾生就算在外面再無法無天,總歸是屬于思華園周公館的,上面有周老爺子坐鎮,他自然不會打耳洞,顯然戴的是耳夾款。
沒想到,年輕時的周瑾生還有這愛好。
不過沈遇仔細一想,就算周瑾生表面上看起來再晦暗深沉,現在也不過十七十八,總歸還是少年,怎麼可能不會有逆反心理和叛逆期。
不知道多年以後,周瑾生回想起自己的中二時光,會不會也和常人一樣覺得難以啟齒?
肯定會吧,沈遇不由開始思考,掌握周瑾生少年黑曆史的自己要是在以後突然冒出來,被周瑾生滅口的可能性。
阿門。
或許是沈遇沉默的時間太久,周瑾生垂着睫毛,用眼神示意手帕,詢問道:“不要嗎?”
007提醒:【宿主,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他在藍海灣門口等這麼久,可不是心血來潮。
沈遇開始醞釀情緒。
綢黑的睫叢濾着光線,一下一下顫動,蒼白無血色的臉上下意識想露出一個笑容來,最後成功地失敗了。
沈遇淡色的唇上下嗫嚅。
他想說,周瑾生,周大公子,你不會真的不知道?
同學一場,就算他真的有得罪他的地方,至于把他這麼往死裡搞嗎?
但最後沈遇什麼也沒說。
他抓過周瑾生的手帕一把扔進垃圾桶裡,冷冷地看一眼周瑾生,起身越過對方,走到出租車邊打開車門,疲憊地坐進車子,關上車門。
出租車融入車流中,很快消失。
周瑾生目視着車身離開,面上一片陰沉。
在看見沈遇出現在藍海灣的一瞬間,再加上遲顯禮邀請他過來的消息,不用想周瑾生都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事又不是他做的,他好心上去幫忙,還平白惹沈遇誤會。
他周瑾生什麼時候熱臉貼冷屁股過,眉弓狠狠皺起,心裡很快地閃過一絲冰冷的戾氣。
周瑾生站在街邊,冷着臉點上一支煙,但沒抽。
手機振動個不停,一群人在催他。
指尖星火明滅。
周瑾生被吵得煩,接通遲顯禮的電話。
“喂喂周大少爺,怎麼還沒來,你可錯過好戲了啊——”
周瑾生皺起眉,冷冷打斷他的話: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