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沈遇垂着睫毛,看着眼前的酒杯。
透明玻璃杯裡回蕩着漂亮的水質酒液,燈光進入液态中,呈現出流光溢彩的瑰麗色澤,各種讓人發怵的烈酒兌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讓人胃部燒灼。
旁邊的二代看見這一番操作,先是震驚不已,接着朝俞聽肆豎起大拇指。
“艹,還是俞少會玩。”
“旁邊就是國賓醫院,這叫有遠見懂不懂。”
一群人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沈遇吐槽:【這酒要是周瑾生喝下去,估計就一命嗚呼。】
007深深皺眉,嚴肅地糾正:【宿主喝,也離一命嗚呼不遠了。】
007又道:【宿主如果要喝的話,007建議先聯系好一名醫生,以備不時之需。】
沈遇視線從俞聽肆臉上掃過,又落到遲顯禮身上,最後掃過包廂裡坐着的一衆好整以暇看熱鬧的富家子弟。
他的目光平而靜,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此時此刻,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按理來說,這種情況下,至少會惱羞成怒吧?
沒收到意料之中的反應,一群鬧事的人不由有些尴尬。
沈遇的視線落到那杯酒上。
他出聲确認:“我喝完,就可以走了嗎?”
俞聽肆挑眉,手指挑釁地又把酒杯往沈遇面前遞近幾分。
“當然。”
沈遇睫毛垂在眼皮上,他伸出手,一把抓過俞聽肆手中的酒杯,仰起頭一口氣将混合着各種烈酒的伏特加咕噜咕噜全部喝盡。
仍舊穿着校服的少年神情平靜,從接過酒杯到喝幹,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抓着杯壁的冷白的手指骨肉,唇角沾染的高濃度酒液,上下翻滾的喉結,在五光十色的海藍色光線與勁爆的音樂聲中,如同一幅徐徐展開的素白畫卷,對比之下,呈現出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驚豔感。
衆人一愣,分不清是被這驟然爆發毫不露怯的俠氣,還是被這難得一見的皮相所驚豔。
沈遇手指緊緊捏着酒杯,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一步一步走到遲顯禮面前。
明明沈遇才是被為難的一方,整個包廂裡沒有一個人是站在他那邊的。
可沈遇身上那種被逼到絕路驟然爆發的氣質太沉靜太純粹,竟襯托得周遭一片暗色,仿佛不是他與世界格格不入,而是世界與他格格不入。
隻一時間,整個包廂竟有一種形勢倒轉的感覺。
就好像,這個世界都是模糊混沌的。
而隻有他,永遠清晰。
遲顯禮皺眉,終于舍得分出注意力探究地看向沈遇。
沈遇停下腳步,衆人看向他。
少年手一伸,手腕往下一轉。
酒杯“咚”的一聲,利落地被沈遇的手倒扣在光滑的桌面上。
衆人順着那一聲看過去。
倒扣的酒杯中,沒有一滴剩餘的酒液沿着杯壁滑落,一幹二淨,他們不由瞠目結舌。
還真喝完了?
再去看沈遇,當事人臉色平靜,步伐沉穩,神色都不帶變化的,看不出一點異樣,就算他們再不待見沈遇,心中也不由升起一點敬佩來。
流弊啊。
水質般光滑流淌的桌面把每一個人的神色都照得清清楚楚。
沈遇收回手,詢問遲顯禮:“我可以走了嗎?”
俞聽肆都說喝完就放人,遲顯禮怎麼也要給俞家幾分面子,而且這烈酒入喉,他也不信沈遇真能沒事,現在大概率是一股氣在支撐着他。
遲顯禮搖晃酒杯,俊朗的臉上露出笑:“當然。”
沈遇得到答複,轉身徑直穿過中場,路過俞聽肆。
俞聽肆還沒完全長開,比沈遇都矮半個頭,氣勢卻隻強不弱,眼裡盡是舍我其誰的張狂。
沈遇路過他身邊時,俞聽肆擡起頭迅速掃一眼沈遇。
那一眼窺探的目光極為急促,在被沈遇發現的時候,迅速撤回。
俞聽肆前半生從未有過挫折,他和從小就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周瑾生,遲顯禮等人不同,他是俞家晚來子,上面又有大哥罩着,家庭和睦,可以說是在各種寵愛下被嬌慣着長大,所以愛來得快,恨也來得快,慣來喜歡呼朋引伴。
俞小爺心跳加快。
他不得不承認,他有那麼一點,就指甲蓋那麼一點點,被沈遇喝酒時那股目眩神迷的氣質給吸引到了。
這次門口的兩位保镖大哥沒有攔他。
沈遇頭也不回,大步推開包廂的門離開,門後的喧嚣與繁華如同潮水一般退開。
門内與門外,已然是兩個世界。
沈遇走出門外,臉上維持着的血色瞬間消退幹淨。
沈遇閉閉眼,本想靠着牆壁休息一會,旁邊就有路過的服務生見他臉色不對,過來熱心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沈遇隻好笑着搖搖頭,拒絕服務生的好意,穿過人群走出藍海灣。
出了藍海灣,沈遇緊繃着的脊背一松,手捂着腹部,光潔的額頭處滲透出綿密的冷汗。
兌了其他烈酒的蒸餾伏特加可不是鬧着玩的,後勁極大,腹部像是被丢進火裡一樣,從翻騰的胃一直往心口燒。
剛才迎他進門的侍者再一次眼尖地瞧見沈遇。
無他,沈遇這人實在是太出彩,适合去當模特,就算是一萬人裡,第一眼注意到的人也會是他。
侍者見人臉色蒼白,神色間帶着寂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着就令人莫名心疼。
侍者思考片刻,和同伴說了一聲:“你幫我看會,我去給人送杯熱水。”
同伴看一眼沈遇,笑着罵他:“就你窮熱心,人家不見得會稀罕。”
侍者笑笑,卻沒接他的話,抽出一次性杯子又倒一杯熱水,走上前遞給沈遇。
沈遇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熱水,本來打算拒絕,擡眼一瞧,發現是剛才迎他的服務生,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有一絲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