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一碎,姬朝安反倒冷靜下來。
原七見着的,便有過百之數,他未曾見着的,少說也有同樣的人數。
若是持國公府兵前來殺人滅口,先不論如此舉措合理與否,首先一點,斷不會來得這樣快。
除非這批人自洛京開始,便跟蹤他至此。
這可是兩百餘口、将近兩百日的耗費,更是私兵越界——峒鎮的位置屬西北十三州,要管也是歸顔鎮撫使管。持國公再怎麼地位超然,也不至于為自家私事大張旗鼓犯忌,如此行事,隻怕藏不住隐私,反倒引人注目。
想通此節,姬朝安便驟然放松許多,先去隔壁敲門喚起仇四嬸兒,叫她盡快準備出門救人。
又折回房中,說道:“還好還好,多半是巷中哪個鄰居惹上的事,我們去幫忙,免得讓薛晴惹上池魚之殃,耽誤給你寫藥方。”
他一面說一面穿上鞋,飛快裝備上各色護符、武器、赤金寶石镯,快速說道:“你也一起來,正好藏在暗處,記着莫與那些官家人馬起沖突,隻要無人打薛晴一家的主意,便按兵不動。若有,殺了也無妨。”
他渾然不在意地說完,收拾妥當了準備出發時,才留意到自剛才開始,小槐樹便全無動靜。
姬朝安往床地下、櫃子裡各處一找,并未發現灰兔的蹤迹。
這小畜生莫非嫌屋裡待着無聊,偷偷跑出去玩了?
姬朝安氣急,一腳踢在門框上,咬牙道:“盡給我添亂,待尋回來,一鍋炖了!”
但此時顧不上去尋灰兔,他與四嬸兒一道,先往箫排巷趕去。
夜色已深,更夫敲過了戊時末刻,鎮中心的大街依然燈火通明,雕梁畫棟的高樓裡坐着附庸風雅的富商,露天的唱戲台子周圍熙熙攘攘擠滿了平民,各有各的自得其樂。
然而離開三大街,愈往外就愈冷清,到了箫排巷這樣的位置,除了偶爾有打邦的更夫、抄近路回家的行人外,再沒有半個人影。
尤其不知為何,似乎連天空的飛鳥也察覺到這巷子周圍的暗潮洶湧,不敢往這邊飛。
寂靜夜色,突然被一陣喧鬧聲打破。
一個身穿醬紫色長衫的中年漢子,滿身的酒氣,在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煙花女子攙扶下,歪歪斜斜地走進了箫排巷。
那漢子醉得厲害,荒腔走闆地唱着醉雨樓裡最流行的淫詞小調,一面唱一面手上還不老實,逗得那女子咯咯嬌笑,二人行徑,着實不堪入目。
進了巷子,那女子打量一眼,扭頭道:“老爺,到了,您當真住這兒?可别騙奴家。”
那漢子摟着女子,奮力睜開雙眼,迷迷蒙蒙地打量周圍,呵呵一笑,連打三個酒嗝,往某個院門一指:“就住這兒!小香兒,送老爺我回去,老爺……大大有賞!”
那女子面露喜色,嬌聲道:“老爺可千萬記住了!”
遂吃力地攙着漢子走到院門前,擡手叩門。
叩的正是薛晴隔壁,那戶李姓人家的大門。
那煙花女子敲了又敲,半晌無人開門,咬了咬紅唇道:“老爺,您家沒人。”
那漢子眯着眼,晃着腦袋,“不能,我那婆娘天天在家,媳婦兒,快開門!”說罷咚咚地捶門。
門口依然毫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