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兩邊各站着一名配刀的藍袍侍衛。
宋霖乖乖在簾子跟前止住腳步,拱手行禮道:“見過大人。”
簾子後頭傳來個懶洋洋的少年聲音,“怎麼提前過來了?”
宋霖道:“東家犯懶,提前關了鋪子,小的就立刻過來了。”
那少年道:“哦,怎麼樣?”
宋霖道:“鬧事者約莫是哪家書商的親戚,訛了些銀子便走了,東家不服氣,去裡正大人那裡告了一狀。回來時買了不少東西,是窮桑堂的送貨馬車送回來的。”
那少年問道:“買了些什麼?可有養育靈獸的用具?”
宋霖遲疑道:“貨物俱用油紙包着……小的、小的看不出來。”
那少年啧了一聲,“廢物。”
宋霖面露慚色低下頭。
那少年抿了口茶水,說道:“罷了,你也才去幾日,他警惕你是應當的。你覺得那小孩如何? ”
宋霖沉吟片刻,才說道:“散漫随意,不堪大用。”
簾後少年輕輕笑起來,語調裡全是不以為然的輕蔑,“哦?就這麼一個小家夥,也值得表哥特意派人盯着?”
宋霖畢恭畢敬,并不搭話。
少年道:“下去吧,既然表哥說你可用,我姑且再用用,做事機靈些。”
宋霖微微躬身,卻道:“大人,小的愚鈍,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人。”
少年雖然不耐煩,卻好像得到了誰的提示,容忍下來,應道:“講。”
宋霖就問道:“大人為何……要阻止小的去找巡捕救人?”
少年厲聲道:“放肆!這也是你能問的?滾!”
宋霖忙行禮退了出去,他望着不起眼的灰色木門,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離開客棧,回家去了。
之後幾日姬朝安都閉門不出,先将尋人的名單整理出來,算了算現有财産和預計的花費,愈發覺得入不敷出,便将禦賜的珍珠、如意拿去窮桑堂,托掌櫃幫忙,找适合的商行寄售。
珍珠被小槐樹磨牙咬碎了一半,還剩一半,姬朝安拿走時,灰兔吱吱怒叫,被姬朝安關進籠子裡,并勸道:“勤儉持家,珍珠換了錢給你買好吃的,磨牙就用貝殼便是,我都給你留着的。”
灰兔懵懵懂懂,卻知道姬朝安定下的事無從更改,隻得委委屈屈讓了步。一面在心中描繪美夢,待他成了上柱國大将軍,要将珍珠堆滿一倉庫,靈肉堆滿一倉庫,想吃多少吃多少。還要禁止全國售賣胡蘿蔔,叫這令人厭惡的蔬菜從此絕迹。
小槐樹做着美夢打瞌睡時,姬朝安依然在忙碌。
返潮的書冊晾幹之後,他一本一本翻看過才收回庫中。幫忙搬運的小滿起初不解,問道:“這些書都是驗過才買回來的,莫非還有什麼不妥?”
姬朝安道:“我不放心,多查一遍,無非是費點力氣罷了。”
小滿頓時兩眼放光:“這麼多書一目十行都看完了,東家乃天生神童,懸空書院第一子也比不過東家!”
姬朝安苦笑搖頭,上一世他進了誠意伯府,在族學裡不知聽了多少嘲諷、受了多少為難。連族學的夫子也看不起他血脈低劣、又是要嫁人的,不指望為姬氏增光,識得些字,看得懂人情信函、持家賬本便是,話裡話外都趕他去同女眷一起念書。
姬朝安憋着口氣,懸梁刺股、刻苦念書,月月考核都是族學第一,将姬朝甯及其同黨氣得半死。
哪來多少的天生神童,不過是将付出的血汗藏起來罷了。
而這次機緣巧合的入庫複查,竟當真被姬朝安查出了問題。
他挑揀出合計十五本書,單獨放在一邊,小滿頓時神色緊張:“怎、怎麼?這些都……?”
姬朝安神色自若笑道:“不礙事,我挑些書自己讀,秋闱之後,朝陽學宮再開,總要去試試。”
小滿對他的話全部深信不疑,頓時露出肅然起敬的表情來。
姬朝安抱着書回房,眼神倏地冷下來。
這些書分别來自三家書商,若是就這麼擺上鋪面售賣,被當場抓獲,一頂天大的帽子又要扣下來。前有其父私印邪典,後有其子售賣禁書,屬于累犯,他這書鋪就再開不下去了。
姬朝安第二日就将書冊裝進包袱裡,背着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