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人店鋪,姬朝安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做這等事。
起先束手束腳,扯散兩匹布扔到地上便做得熟了,漸漸上了手,愈發地利落,十幾息工夫就将布匹扯得如台風過境一般狼藉。
馬小花慌慌張張提着裙擺跑進後院搬救兵,馬爍得知消息,這才沖了出來。
然而姬朝安已經将店面裡大半布匹都扯散了扔一堆,紅的白的綠的藍的褐的棕的黑的,堆成花枝招展的一座布墩子,自己滿意點了點頭。他同張捕頭保證過了,自然說到做到,不動馬爍半根手指頭……少爺動他的鋪子!
“姬朝安!你這殺千刀的潑才!直娘賊!誰給你的膽子到鋪子裡鬧事?我要抓你見官!雜種!野禽!爛鳥的狗東西!”馬爍破口大罵,捏着拳頭沖向姬朝安,滿口的污言穢語,此時哪裡還有懸空書院神童的模樣?分明同那些與姬朝安打打殺殺搶兔子的貧民窟頑童别無兩樣。
姬朝安轉身避開他,足下又一絆,眼看着他摔進地上的布堆裡,手中利落地扯下幾匹布,一并劈頭蓋臉砸向馬爍,将那八歲小孩兒蓋在了布匹底下。
馬氏布鋪價廉物美,大多是些粗葛、青棉,頗有分量,姬朝安都抱不動整匹布,單單是扯下來這些就累得額頭見了汗。馬爍接連被幾匹布一壓一纏,掙紮得頗為吃力,愈發氣得臉色漲紅,罵得更響亮了。
姬朝安笑道:“這就順眼多了,馬爍,往後再有什麼不滿,盡管明着來,若再幹些偷雞摸狗的腌臜事,少爺我饒不了你。”
馬爍拼命扯下蒙住頭的一條白布,怒道:“你——滿口噴的什麼糞?我何時做過偷雞摸狗的事?”
姬朝安眯了眼,居高臨下睥睨般瞅着在地上掙紮的小童,冷聲道:“瞧你心虛成那樣,隻怕做了不止一件。今日小懲大誡,若是再犯,你這鋪子可就——”
馬小花在内院的尖叫聲适時響起,馬爍又氣又惱,又擔心家中出事,費盡力氣自布堆裡掙脫後,顧不上姬朝安,狠狠剜了幾眼,又急匆匆回去院子裡。
後院大門口被人潑了桐油,油桶翻倒在台階上,一旁還扔着個火折子,馬小花則吓得兩腿無力,蹲在門邊起不了身。
馬爍頓時臉色煞白,撿起火折子,抓在手裡狠狠攥着,厲聲問道:“是誰?!”
馬小花嘤嘤哭着搖頭,一張臉怯懦地藏在雙手後,抽抽搭搭地說道:“來、來不及、看清楚……”
馬爍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一字一頓道:“姬朝安!姬、朝、安!你既然如此陰毒,不給人留後路,莫怪我翻臉無情!”
他再度回去店鋪,空餘滿地狼藉,姬朝安已經不在店裡了。
然而言猶在耳,“若是再犯,你這鋪子可就要——”
可就要如何?
可就要被燒了?
他竟敢放火??
他怎麼敢!
馬爍咬牙切齒,又是憤怒又是後怕,一張臉陰沉沉得能擰出水。
他捏着那個火折子,突然冷笑了聲,眼珠子又黑又沉,仿佛磨着牙說道:“成啊,這可是你逼我的。”
當晚,永誠書鋪後院失火。
好在姬朝安發現得及時,火勢才起就被撲滅了。
然而放在牆根的兔籠卻被燒毀,三十餘隻兔子死的死、逃的逃,那小童痛哭流涕,找了一夜兔子。
縱火的馬爍才年僅八歲,還來不及逃離現場就被值夜的巡捕給捉了,那兩個巡捕若非親手拿人,險些不敢相信,直說“這麼一個小孩兒,竟能做出縱火的事來?”
那桐油是精煉過的上好貨色,起火很快,馬爍放火時慌張淋在右手一些,連右手也一并燒傷了。
來來往往的鄰居幫忙救火,整條街熱鬧得如同過節。馬爍被巡捕看管,站在街邊,強忍着右手鑽心的疼痛,快意地瞪着蹲在對面街邊埋頭大哭的姬朝安。
誰知姬朝安突然擡起頭來,與他的視線對上,臉上哪裡有分毫淚意?
不僅沒有淚痕,他還朝馬爍做了個鬼臉。
馬爍愣愣地盯着姬朝安。
這小孩兒畢竟年幼,經曆的事太少,見姬朝安如今的應對不循常理,便立時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