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西郊,長留山中。
及膝深的積雪将山頭到山腰妝點得一片銀白,即使夜色深沉,也能隐隐看見白色的山巒輪廓。
夜深萬籁俱寂,半山腰的冰封湖面上空,血腥氣凝而不散,毛色灰白的狼群正在啃食着獵物。
體型比群狼更大一圈的頭狼突然擡起頭,一雙三角耳微微轉動,警惕地環顧四周。
其餘群狼也接二連三停下進食,如臨大敵地看向周圍,逐漸後退,圍成頭朝外的一圈,喉間威脅意味十足地低吼出聲。
這群狼多多少少有些靈性,敏銳察覺到附近有強大靈獸氣息存在。
那氣息兇悍殘暴,無聲無息間突兀出現,籠罩一方天地。
若是平常,狼群遠遠察覺了便望風而逃,然而那不知身份的強大對手突然之間近在咫尺,逃必然是逃不掉了,狼群兇性畢露,索性擺出背水一戰的姿勢。
逃便是全族慘遭獵殺,滅族的下場,若是迎戰,至少母狼與幼崽還有機會逃脫。
頭狼毛發蓬松,威風凜凜地仰頭發出長長的嚎叫聲,既是宣戰、亦是察覺死期将至的悲鳴,頗有些壯絕意味。
那強悍氣息終于有所變化,狼群個個汗毛倒豎,如臨大敵地低吼、棕色瞳孔縮成針尖大、咧着嘴露出森森利齒與血紅牙龈,後背拱起,前爪迫不及待地抓撓着冰面,鋒利爪尖将堅硬冰面刮撓出道道白色淺痕。
一聲纖細嬌嫩的“嗷——”突然從湖畔一塊巨石後頭響起,說的是“魚腸留下,爾等快滾”之意。
狼群不由有些發怔。
巨石後頭,那上古兇獸緩緩邁步走了出來,展現出令人驚懼的身姿。
宛如青銅古器的鱗片縫隙裡,火星閃閃,頸後、四蹄的蒼青色鬣毛無風招展,頭顱則近似駿馬,一雙金色豎瞳裡流露出森然睥睨之色。
四蹄在冰面踏過,滋滋騰起水汽,所過之處,留下被融化的蹄印。
是犼!
狼群心生畏懼,齊齊後退了幾步,随後卻奇異地停了下來。
頭狼更是再度裂開血盆大口,喉嚨裡響過滾雷般的怒吼,竟反過來威脅兇獸。
青銅犼冷冷一哂,心道既然蠢到自取滅亡,就莫怪小爺我不客氣。今日小爺我原身已現,天下間再無可畏懼,就以這幾頭畜生作為複仇路起始的一步。
它雙翼收攏,冷然張開口,朝着狼群噴吐烈焰。
犼自誕生之時便自帶焚天紅炎,能将天然克制火焰的龍族貴女燒成重傷,足見其殺傷力可怖。
哪怕如今身處冰天雪地之間,一口紅炎也能輕易将幾頭不自量力挑釁的野狼燒成焦炭。
然而,出乎犼的預料,隻有燭火般大小的赤紅火苗一閃而逝。
它一時呆然,在狼群幽幽如鬼火的眼睛注視下,不死心又試了一次。卻反倒被冷氣刺激得打了個噴嚏,隻噴出幾縷黑煙。
狼群看穿了這頭虛有氣勢的兇獸的實力,一隻隻走上前來,漸漸要将它包圍。
那小兇獸當機立斷,扭頭就逃。
頭狼一聲怒吼,拔腿就追,群狼緊跟其後。
寂靜山林間頓時熱鬧了起來。
幼崽犼一口氣跑回山洞,然而距離十餘步時,一向前便覺劍意撲面而來,威懾意味清晰無比。
它頂着刺痛向前沖,終于引發守洞陣法,一道虛幻劍行影當頭斬下。
幼崽犼連滾帶爬躲開虛影,隻得退出陣法範圍,身後狼群卻眼見就要追上。
洞裡卻毫無動靜,那人竟睡得這樣沉,毫無所覺?
幼崽犼嗷嗷叫了起來,一面連往洞裡沖了幾次,都被陣法迫退,一時間氣得金色眼瞳有些充血,索性轉過身,也要同狼群背水一戰。
灰白高大的頭狼順着山道追近,口中噴吐的白汽險些都籠罩在幼崽犼身上,小崽子怒不可遏低吼,努力噴出半寸長的火焰,這點威力,在冰冷冬夜裡,連魚肉也烤不熟。
然而頭狼頭頂卻飛濺開無數火星,發出哀嚎聲退開了。
幼崽犼怔住,卻見面前雪地上滾着根燒了半截、火焰未熄的木柴。
他轉過頭,就見姬朝安已經出了洞口,左手持着根燃燒的木柴借以照明,腰間則依然懸着寶劍。
那小童神色冰冷,眼神狠戾,沉聲道:“若再糾纏,砸你腦袋的便不是木柴,而是這把劍。”
那頭狼眼神一樣陰狠,怒吼了兩聲,狼群也跟着嗥叫不休,嚎聲四起,此起彼伏,震得樹枝上堆積的白雪都簌簌掉落,附近的鳥獸群更是四散逃竄,一隻也不剩。
姬朝安已經幾步上前,用空出來的右手抄起狗崽子大小的幼崽犼,随手塞進衣襟裡。
狼群不甘心圍上來,姬朝安拔劍在手,青鋼劍身亮起濛濛微光,朝着一頭自斜後方偷襲撲來的壯年灰狼刺去,正好洞穿頸側。
灰狼哀鳴着摔倒在地,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姬朝安拔劍,鮮血激射而出,噴了他一頭一臉,将這清俊小童染得宛若厲鬼。
然而狼群靈智有限,依然前仆後繼不甘心沖上前來。
姬朝安又刺傷兩匹狼,随後并不戀戰,反倒快步倒退回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