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大概是因為洛迦爾此時表現出來的那種近乎怪異的不設防吧?
黑發的青年在面對異種時,竟然完全沒有任何危機感——
“以後一定不不要這樣了,異種,咳,反正絕大多數軍團異種,對你來說都是很危險的。要是他們下次再敢這樣對你,一定要趕緊按警報器,知道了嗎!”
約翰連聲歎氣,再三囑咐道。
“還有,不要随便在異種面前展露脖頸,那裡是動脈,對有些異種來說,那個位置有點兒,有點兒‘敏感’。”
醫療官絞盡腦汁挑選着措辭。
洛迦爾最開始沒吭聲,隻是用柔和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看得約翰臉頰溫度再一次攀升,他這才溫順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約翰。”
*
約翰帶着洛迦爾離開了安撫室。
他的職責其實早在治療儀給出醫療報告的那一刻就結束了。
然而發生在洛迦爾身上的一切,卻讓他完全沒有辦法放下心來。思來想去,約翰決定自己将洛迦爾送回純血人類在軍營裡的居住區,至少在那個地方,作為純血人類的洛迦爾還算比較安全。
然而,他和洛迦爾才剛剛推開安撫室的大門,他們就聽到了一聲尖銳的轟鳴聲。
那聲音正是來自于位于他們的斜對面,屬于另外一名人類的安撫室内。
“啊啊啊啊救命啊——”
緊接着,随着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那扇門被人從内部用力推開了。一個人類連滾帶爬地從裡頭沖了出來,神色因為極度恐懼變得無比扭曲,滿臉都糊着鼻涕,眼淚,還有鮮血。
是那個“B級”。
洛迦爾錯愕地看着那名高級人類像是條蛆蟲般跌倒在走廊,一拱一拱拼命往前爬,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一道漆黑的影子便緊跟在那名人類身後,從另外那間安撫室的内側一掠而出。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整片安撫區的燈光瞬間變了。
柔和輕盈的白光被一陣不斷閃爍的血紅燈光所籠罩。刺耳的警報聲響徹天際。
而在那片血色中,矗立在走廊正中央的異種,就像是一隻真正的惡鬼——絕望,暴怒,狂亂,正在被嗜血的欲望和某些更加糟糕的東西灼燒着。
他的體型異常龐大,也許是正常異種的三倍,不,四倍?
整條走廊如今都已經被他填滿了,異種的下半身已經完全畸化,腫脹的軀體表面覆蓋着金屬光澤的甲殼,交錯的節肢喀喀作響,在抓撓中将金屬牆面劃出一道道綻開的破口。
他的上半身倒是勉強維持着人類的形态,然而在那深蜜色的皮膚上,遍布如同神經網絡班交錯複雜的金色紋路,這同樣是一種的嚴重畸化表現。
他的眼睛在閃爍的警報燈中呈現出完全獸化的金色,瞳孔是一條細而窄的豎線,内裡隻有一片荒蕪的瘋狂。
異種的脖頸上還挂着一條已經完全斷裂的鐵鍊,鍊條足有成人的手腕粗細。
而現在,鐵鍊的斷面已經完全變形——是被人用蠻力直接撕開的。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像是裝飾着什麼首飾一般,叮叮當當挂了不少束縛用具,理所當然,全部都是碎裂的。
黑色異種的身上滿是可怕的傷口,一道接着一道,其中有些已經非常陳舊了,粗糙扭曲的疤痕與皮膚長到了一起,但還有一些,卻是新鮮的。
割傷。
電擊傷。
穿刺傷。
非常新鮮,也非常粗劣。
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那名滾在地上的“B級”還在尖叫,他太過于慌亂了,甚至一直到這時候都沒有松開手中的刀。
很顯然這名自忖身份高貴的人類,壓根就沒有把瓊少尉之前的囑咐聽到耳朵裡。
也許他覺得,自己依然可以往常一樣,就像是他還在高級人類居住區裡時候那樣,肆意妄為地對異種們釋放自己的施虐欲。
……為什麼不呢?
他的母親是泰坦能源的主管,且他還是一名B級純血,這些頭銜疊加起來,他天生就應該得到充分的優待。
哪怕是在十三星區這種令人厭煩的垃圾場也該如此。
那些拿到了足夠好處的軍團官員們向他承諾過,他的征召任務将會非常輕松——送進他安撫室的那隻異種在最開始也非常符合他的期待。
足夠唬人的外形(天啊,要知道在高級居住區他可很難找到這麼珍奇的異種,那些人可不會允許這種高分化的異種進入那裡)外加完備到近乎刑罰般的禁锢裝置(他也沒有那麼蠢,他知道玩火容易燒痛自己的指頭,所以他特意吩咐了那些人給那隻怪物施加了遠超标準的神經毒素,外加一些肌肉松弛劑)……
那個看似猙獰的大塊頭在進入房間後也确實顯得沉默且遲鈍。
他被人牢牢地栓在鋼椅上,眼神渙散,一動不動。那名送他進來的官員向“B級”保證過,這名軍團異種會是安全的。
“B級”最開始也很小心,但他在這裡确實吃了太多苦頭,這些怨憤與煩悶與他往日那些無傷大雅的小小癖好(是的,在法庭上他母親是這麼解釋的)融合在了一起,他才在不知不覺中,沒有控制好力道……
也許是多切了他的一隻胳膊?
還是說,他不該挖掉他的眼睛?
那個怪物的暴走隻在一瞬間,那些本應堅韌牢固的金屬裝置就像是泥巴捏成的一般變形斷裂,漆黑的鱗甲直接從皮膚下方翻出,他就在“B級”的面前畸化了。
空洞的眼窩被迅速脹大的獸瞳填滿,斷裂的肢體中長出漆黑的節肢——
如果不是“B級”身上還藏有一把違規帶進這裡的強電擊刃——他在最後關頭把那玩意刺進了怪物的胸口——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從門内逃出來。
但那把理論上能夠将一名異種直接燒熟的電擊刃卻隻是明晃晃地挂在那怪物的身上,随着他的動作晃來晃去。
然後,那怪物撲向了他,畸形的後爪直接踩在了他的背脊上。
“咔嚓——”
他聽到了自己骨頭粉碎的聲音。
在劇痛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走廊另一邊的兩道聲音。
“救……”
他發出了一聲抽噎,可下一秒,更加澎湃的劇痛襲來。
那隻怪物竟直接以他為跳闆,然後便朝着走廊的那邊掠去。
*
其實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艹——”
在那隻暴走的異種朝着他們撲來時候,洛迦爾隻聽見醫療官發出了一聲咒罵。
約翰的動作很快,他猛然抓住了洛迦爾,企圖将後者推回安撫室内部。
然而,一隻黑色的爪子擋在了他和洛迦爾之間。
那隻伫立在走廊中間,身形龐大的怪物,動作卻比鬼魅更加迅捷無聲。
約翰被那人抛了出去。
“……快跑!”
留在原處的洛迦爾,隻來得及聽到約翰的尖叫。
洛迦爾往後退去,但随即而來的緊束感卻讓他停下了所有無謂的掙紮。然後他低下頭,看向了纏在自己腰間的細長觸肢。他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那隻異種是什麼時候捕獲他的。
再擡頭時,洛迦爾便直接對上了那名暴走,癫狂,兼嚴重畸化的異種的臉——一秒鐘前,那東西距離他還有起碼十米。
但現在,男人那張空白扭曲的面孔,幾乎都要貼到洛迦爾的鼻尖前了。他的牙齒已經完全變形徹底翻出了嘴唇,瞳孔空洞狂亂,目光卻準确無誤地緊鎖在洛迦爾身上。
随即他微微低下了頭。
洛迦爾原本以為這隻異種會如同那些瘋狂的紅渴症發作者那般直接咬上自己的動脈,可等待了幾秒鐘後,疼痛卻并未如期而至。
這隻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已經徹底失控的異種,此時卻低着頭,将面頰處的嗅探裂抵着洛迦爾的脖頸呼哧呼哧地不斷嗅聞。
異種的呼吸沉重,他的體溫高得吓人,洛迦爾能感到一陣陣的熱氣正吹拂在自己的脖子和臉側。
空氣中彌漫着對方迸發的信息素味兒,一股非常強烈的金屬味。比洛迦爾之前接觸過的任何信息素都更加醇烈刺激。
*
……洛迦爾眨了眨眼睛。
“你好?”
他對上了那雙融金般的獸瞳,然後試探性地打了一聲招呼。
“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