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
兆歧抵住他的頭,“主人,是我做錯了什麼嗎?還是因為鄭章周然?還是那謝塵緣蠱惑了你?”
脊背後摟着的手勒得他很痛,楚青琅猛地撞了一下他的頭,兩人才分開了一些距離。
四目相對,兆歧那猩紅眼眸好像沿着眼眶滴下淚來。
楚青琅心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有些茫然。
他隻是單純地想要完成任務而已。
别這樣看着他。
白皙纖長的手覆上那雙紅眸,冰冷的面具旁是熾熱的肌膚,斷裂的切面刺穿眉心,一滴滴的血液順着鼻梁和指縫流下。
看不見那視線之後,楚青琅才得以喘了口氣。
他收斂心神,快速且小聲的道:“你可是魔尊,我不信你突破不了這個陣法。如果你隻是因為問我原因的話,我告訴你,我就是不想去魔域,沒有什麼别的原因。”
“讓你被抓是我對不起你,你能不能把你的屬下帶走?别殺我父母,也别殺城裡的人,仙宗的人很快就來了,你要是殺了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你自己走好不好?”
“之後想要報複我的話,随時都可以。”
反正後面的劇情都是他被折磨了,也算是沒說謊。
鮮血流失太快,身上每一寸的肌膚都在尖叫着訴說痛苦,面前的人說着什麼,兆歧從耳鳴中勉強摘取幾句。
——但是他不是魔尊啊。
他将人重新摟回懷裡,紅色的視野中,覆上來的掌心溫熱。
他已經獻祭生命,活不了多久,他想要問一個答案。
“主人不想去魔域,我們去别的地方好不好?仙界,人間,任何地方都可以,我......”
說一句。主人,說一句軟話。說和我一起,我就再一次信你。
如此執着的,好像完全聽不懂話的人。
楚青琅腦袋發漲,脾氣上來直接打開兆歧的面具,斷了他未說完的話,“我讓你自己滾啊!賤奴!”
那雙黑瑪瑙般的眼眸中滿是厭煩,甚至帶上冰冷的憎惡。
看清楚的一瞬間,耳鳴聲占據了兆歧的頭顱,神經痛吟着繃緊,眉心的血迹落到眼睫上,随着眨動,仿佛一滴血淚落下。
眼前出現繁雜幻象,腸胃都開始纏繞扭曲。
妖獸、魔物、死不瞑目的母親、帶着殺意的父親、斷裂的骨骼、毆打、饑餓。
還有,瘦弱的,貓。
他放在小少爺腰間的手緩緩上移,直到握住那修長的脖頸。
薄薄的皮膚中血液奔湧,傳遞到掌心中便是生機勃勃的跳動。
兆歧感知到,小少爺很害怕。
——他在害怕我。
腦袋裡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嘲笑着他的妄想。
你不是早就發現那染血的手帕了嗎?小少爺的演技那麼拙劣,你就是視而不見。你詢問幾次,是為什麼?為了換取他的憐惜,讓他心軟放過你嗎?他不會的,他不會在乎你。他要和别人在一起。
隻有死亡,才會永遠屬于你。
他緩緩收緊了手。
“兆歧,你清醒一點!”
楚青琅拽着脖子間的手,聲音拉高,想要喚醒面前這個明顯陷入了奇怪情緒的人的理智。
奇怪的是,那隻手明明已經青筋暴起,但是握上來的力道卻異常柔和,除了輕微的窒息感以外,他甚至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适。
但是從外人看來,那一隻手帶着明顯的力道,想要将這個背叛他的人置于死地。
謝塵緣在一旁提醒,帶着不明顯的慌亂,“青琅,用承影!”
楚青琅當然聽見了,但是眼中淡藍色的面闆上,任務進度已經來到了99%,任務即将完成。
用了萬一真的幹掉魔尊怎麼辦?他可不想再給自己的任務增加難度。
面前的人傷痕累累,神情帶着明顯的掙紮,輕薄的紅霧柔柔地籠罩着他們,仿佛血液的延伸。
并沒有搭理謝塵緣,他隻是将掰扯脖子上的手變為了握着,另一隻手撫上兆歧的臉。
語氣難得柔和,“兆歧?兆歧?冷靜一點,放開他們好不好?”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溫柔,那劇烈波動的神情慢慢平靜下來。
兆歧卻是一如既往地沒有回答他,隻是一根筋地想要讨些好話,想給自己的死亡的下場找些理由,仿佛這樣他就是死于幸福中,哪怕是謊言。
在腦海中歇斯底裡的大笑中,兆歧執着發問,“主人,你有一點舍不得我嗎?”
眼前的幻象閃爍着,視線發黑,明明已經看不見,但是他還是固執地盯着那清亮眼眸所在的地方。
楚青琅皺眉,他已經很焦躁了,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剛剛隻是意外。
于是深呼吸了一下,難得耐着性子柔聲道:“有的,我很喜歡你,所以才會救你啊。兆歧,讓他們放開城中的百姓和我父母好不好?”
......
騙子。
反複無常,乖戾任性,心軟又殘忍。
他的小少爺,謊話連篇。
......
仿佛感受到他的安慰,面前的人偏頭蹭了下他的手掌,粘膩的血液順着指縫流淌,肌膚冰冷。
楚青琅忍不住動了一下手腕,想,好像從剛開始見面時,魔尊就經常受傷,身上的血腥氣幾乎沒斷過。
指尖劃過眼睫,兆歧緩慢的眨了下眼,如他所願地相信了。
他說:“好啊。”
楚青琅心中猛地一松。
他壓下心中的不安,扒開粘在他身上的人,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兆歧已經失焦的雙眸尋着他的身影,他扭頭想要讓謝塵緣退開,叫人去殺死那些魔物然後救下他的父母。
卻隻見站在邊緣的謝塵緣白衣飄揚,緩緩收回手,一雙淺淡的眼眸如浮冰湧動。
他語氣溫和,神情異樣的悲憫。
“還是心軟了嗎?沒關系,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