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歧在楚府的日子規律得很。
自從傷好之後,他就沒有資格住在偏房,而是被挪去了柴房,但是兆歧并不介意,或者說,隻有這樣,才是他想象中的情況。
清晨爬起來,先朝着祠堂跪一個時辰,沉默地聽着來來往往的小厮侍女對着他的竊竊私語和輕蔑視線。
然後在丹生叫小少爺起來之後,在丹生帶着冷意的目光中為小少爺穿衣套鞋,遞上來洗漱用具。一開始兆歧并不熟練,小少爺還因此踹了他好幾腳,但是他學得很快,到最後甚至小少爺都是他掐着點叫醒。
随後,如果楚青琅沒有别的事情吩咐,兆歧就去喂馬,一天要喂早中晚三次,雖然剛開始因為兆歧是陌生人而不乖,但是在他釋放出一些妖氣之後,那些馬兒就乖乖地了。
導緻一旁準備幸災樂禍的馬夫望着他的眼神極為複雜。
掃地,要先去庫房那裡拿掃帚。
剛開始會被刁難,但是當他一如既往地沉默之後,那些人就仿佛覺得無趣一般,懶得再搭理他了。
掃去院中桃樹落下的葉子後,就要去後院井中挑水,在院中灑落一層水,防止揚塵。偶爾,小少爺會提着鳥籠過來,看見他之後,眉眼漫上惡劣意味,踩着掃帚讓他停頓了動作。
小少爺的語調總是漫不經心的,“我要那個桃子,爬上去,給我摘下來。”
沒有梯子,于是兆歧就隻能徒手爬上樹,去摘小少爺所指的桃子,中間會換好幾個目标,而等到最後就會得到一句,“算了,突然不想吃了。”
他便隻能看着小少爺施施然離開的背影。
還有去拿魚食喂池塘中的鯉魚,魚食不能全部撒完,要一點一點地喂,不然就會被拿着鞭子的小少爺抽打。
中午,喂馬,然後去給小少爺去購買一些書籍和吃食。
因為街道上的人都知道他是楚府的奴隸,所以那些人也都對他客客氣氣,雖然害怕他那雙眼睛,但是并沒有惡言相向。
讓他想不通的是,偶爾,小少爺會朝他扔一些吃的,一張漂亮的面孔上滿是傲氣,但是每次看着他撿起吃下,倒是流露出生氣的模樣。
為什麼?兆歧若有所思。
晚上,喂馬,打掃完庭院後,要給小少爺換熱水洗澡,擦發,泡腳。
小少爺偶爾會把腳蹬在他的肩膀,挑起他的下巴,說一些聽起來狠的話,但是在他平靜的表象下,反而自己突然被氣到,讓他滾出去跪着。
他就會面對祠堂跪在院子中,看着星空稀疏,夜風吹拂。
他的耳朵很靈敏,可以聽見小少爺在床上翻騰的聲音,他會數着心跳,直到小少爺平穩下來,他跪的時間也剛好到。
除了這些,還有一些瑣碎的事情,不過對于兆歧來說,這種程度隻讓他心如止水,畢竟他不需要斷胳膊斷腿,吃的甚至還是人吃的東西,就算被打,就小少爺那點子力氣,他甚至都不覺得疼。
兆歧甚至偶爾間會閃過,就這樣呆在這個幻境好像也不錯的念頭。
于是楚青琅就眼睜睜地看着任務面闆上的數值到了21%就一動不動。
甚至連波動都沒有!
中間不管他怎麼打壓,怎麼讓人瞧不起魔尊,怎麼讓他幹事,這個數值都一動不動!
淡藍色的面闆立在眼前,透過面闆可以看見兆歧在院子中穿着粗布麻衣默默打掃,楚青琅心中大為不解。
你不是魔尊嗎?怎麼能這麼沒脾氣?剛開始不是還會咬他給他用攝魂術?
楚青琅的神情愈發冷下來。
看來,還需要下猛藥!
*
在大欽,奴隸分為兩種,一種是家奴,一種是買回來的奴隸,為了區分,大部分人都會在買回來的奴隸身上,刻上族徽或者别的印記。
在想起這件事情後,楚青琅還猶豫了一下。
雖說有生死契制約,但是魔尊要是真的想要弄死他,他相信他有一百種方法規避生死契。
因此他總是想給自己留着一些退路,但是如今任務進度停滞,時間也不夠,他相信魔尊現如今的落魄隻是一時的,到時候如果魔尊人回魔域了,任務還沒完成就徹底完蛋了。
窗戶大敞,昏暗的燭火跳動,空氣中仿佛有一柄鑿子,硬生生地将兆歧恍若面具貼合在臉上的冷寂沉默敲出裂痕。
“刺啦——”
楚青琅拿起專門打造的烙鐵,星火猝然冒出,随即在空中燃盡,又落入火盆中。
黑亮的眼眸映着那明滅火星,瞧着面前終于表現出明顯情緒的魔尊,他緩慢又愉悅地笑了起來。
他說:“過來。”
兆歧在第一眼瞧見那火盆烙鐵之時,就明白了他要做什麼。
他要烙在哪裡?肩膀?脊背?還是臉上?
在指尖,無形紅光若隐若現,心中的殺意幾近沸騰。
别急,别急。
兆歧在心中對自己道,生死契并不好避開,還需要時間。
他此時才發現,這個小少爺就算是折騰人的手段很差勁,但是那股子天真的殘忍,卻是超乎他的預料。
而如今,他作為被買過來的奴隸,當然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通紅的烙鐵上方空氣被灼燒扭曲,灼熱的溫度一路從小腹綿延到胸前,最後,停滞在臉前。
楚青琅看着面前的魔尊眼睫被燙得顫抖,任務進度也迅速的上漲,從死活不動的21%緩慢增長到25%。
有效果!
但是他的眼中卻流露出淡淡的失望,可惜了,現在專屬于他的鐵印還沒有打好。
楚青琅轉手将烙鐵重新扔進了火盆中,望着魔尊驚愕的眼神,他挑眉,輕哼了一聲,“很失望?你現在還不配被我烙下印記。”
在被買來的奴隸看來,被主家印上印記确實是極大的榮耀,小少爺說的并沒有錯誤。
兆歧看着小少爺朝着一旁的書桌上走去,不自覺地邁開腳步跟了過去,衣角撩過火盆,輕微的啪啪聲被他抛在身後。
此時,書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副閃着寒光的輕薄刀刃,一旁還有研好的墨。
心中的殺意詭異地平息起來,兆歧在一瞬間甚至産生了說不清的情緒,他指尖顫抖着,有些想笑。
這位小少爺在夜間把跪着的他叫來,在房中擺放了火盆,烙鐵,驅散了目露豔羨的侍從,甚至隻點了幾支燭火,讓房間變得昏暗。
沉默中,小少爺的表情是如此的認真,瞧過來的視線是那麼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