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天,雨水多的季節。窗外涼風裹挾着驟雨撞來,敲窗聲直直地闖入許玄辄的耳朵,連帶着從前的記憶,一并沉渣泛起。
夜深忽夢少年事,許玄辄心裡忽然就有了一種陳年往事的感覺,沉沉地墜着心疼。
也确實是陳年往事了,那如同禁忌一樣被封存的記憶,竟然在今晚入夢了。
夢中的女人,隐隐約約朦朦胧胧,像碧落清輝,像天山雪頂,又像冰棺公爵,可望而不可即。好像無論她做出多少努力,都沒有辦法靠近。
因了是夢中,可以沒有拘束,因而許玄辄慢慢地靠近了一些。
是楊度啊……一開始,她對楊度也是有過憧憬和期待的。
許玄辄仿佛被魇住一樣,從前和楊度有關的事情慢慢在夢中演繹起來。
兩個人初見的時候,她十七歲,家裡鬧出了“真假千金”連續劇。
因為她也覺得自己鸠占鵲巢、心中對換回來的女孩子有着抱歉,因而她處處忍讓——也因此,承受了許多欺淩和莫名羞辱。
宣明身份的宴會中,有人來嘲諷她,最後将她推入了遊泳池,是楊度的一聲冷冷淡淡的“站起來”,讓她終于頭腦清醒——她不欠任何人的,應該好好站起來。
她在遊泳池中,看着在岸上蒼白冷冽的楊度,一瞬間便心如擂鼓。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兩個人便定下了婚禮。
婚後的生活,是百味雜陳的苦。
她義無反顧的沖到楊度身邊,以為自己能夠得到,然而這得到也是裹着糖衣的黃連。
“頌頌,唐阿姨說你的小名叫頌頌,我可以這麼叫你麼?”陽光下,局促的她背着手,對着一身冷冽的楊度問道。
兩個人結婚前還偶爾能見到幾次,結婚後便很少見到了,因而,在唐阿姨那裡知道了楊度的小名後,再次見面許玄辄就飽含着期待地想要和楊度拉近關系。
楊度眼神倏而冰冷了下來,她神情陰鸷,眉頭緊皺:“誰準你叫這個名字的?”
那個眼神,冷酷涼薄,仿佛九重天上的千年寒冰,又好像随時要暴起傷人的雪狼王。許玄辄覺得自己就算是失憶了也絕對不會忘記這個眼神。
記憶一幀一幀地行走,許玄辄心口悶悶地痛了起來,她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然而這精神攻擊還沒有結束,她對于楊度的一點妄念持續了多久,這份苦澀就持續了多久。
許玄辄記得自己曾經和楊度坦誠過一點自己的心意,楊度回的卻是“許玄辄,你不會真的相信愛情吧?陷入愛情的人都是瘋子,害人害己,我不想看你發瘋。你别讓我惡心。”
想到這裡,許玄辄的指甲緊緊地将手心掐出了月牙形的痕迹。
“草,楊度給我爬!!不要做夢了!我已經離開了!都分開六年還纏着我幹嘛!”許玄辄再次回想起自己和楊度發生的這些事情,真是想要沖進回憶裡問一問自己有沒有自尊心?!
發了八百條短信,卻沒有被回複一條,結婚五年,連楊度的微信都沒有,所以到底為什麼還會繼續進行下去?
怕楊度睡不好,天天死乞白賴地爬到她床上去照顧她入睡,惡不惡心!丢不丢人?
為了融入楊度的家族,放棄自己最鐘愛的唱歌,因為楊度喜歡的人壞了嗓子,真的沒有一點不甘心麼?
不知道楊度的蹤影,楊度遊離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她沒有楊度的任何消息,甚至還不如楊度下屬知道的多,這,又算些什麼?
許玄辄簡直想要搖晃着回憶裡那個人的頭,把她腦子裡面地水倒出來。
為了一個根本就沒有心、沒有愛的人,放棄自我到底值不值?!
“呼!”許玄辄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直起身子,她為什麼又夢到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她天天喝酒旅遊,開心得不得了,就算沒有明天都值當了,為什麼又要夢到楊度?!許玄辄拳頭捏得死緊,她絕對不是還沒有放下!
摸黑平複了一下呼吸,許玄辄直起身子來,憑本能拉開窗簾,整個人貼在窗台邊。
“……”
外面的雨聲傾盆而作似的,不知道大冬天還下什麼雨。
甚至不僅驟雨,很快雷聲也炸裂在頭頂。要地震了麼?怎麼氣候這麼反常……
許玄辄一愣,摸了兩面牆打開燈,熟悉的黑色極簡性冷淡風淹沒了她。
這房間裝飾,越看越像是從前她和楊度婚後住的别墅……牆上還挂着兩個人的結婚照?
許玄辄看着挂在電視牆上方P的結婚照,隻覺得自己怎麼看怎麼像個抓壯丁的土匪,楊度自然就是那個被突然抓壯丁的人。她心裡頭一梗,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
對了,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許玄辄茫然地将房間翻了個亂七八糟,最後在被子底下翻出了個過時的粉色手機,看着手機上的日期,她愣了一下——為什麼一下子回到了她們結婚的第三年?
???許玄辄一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
“等等,讓我緩一緩……讓我緩一緩。”許玄辄一邊咽了口唾沫,一邊上網搜索今年發生的大事。
果然,什麼都沒有。甚至她搜了一下最高領導人,也沒有現任的名字。許玄辄心頭又是一陣膽戰心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過去了?
老天是看她因為楊度受得苦還不夠麼,所以要送她重新回來活受罪一場?
既然已經結婚了,什麼都改變不了,她也一點想要做的事情都沒有,到底這種事情加之于她身上,有什麼用處?
“草草草(一種植物)!”許玄辄清了清嗓子,表達了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然而聽着自己因為剛剛睡醒而有些沙啞低靡的聲音,許玄辄又是一愣。
這個時候,她的嗓子還是好的!她的嗓子還是有救的!